吴二在一片淡定祥和中悠悠转醒,只见自己正卧在一张软榻上,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入眼的是一座佛龛,供奉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几个青蒲拜团陈列地上,一张佛桌上摆着檀香鼎,青烟袅袅沁人心脾。看室内陈设此地该是一座寺院的禅房,却不知自己是如何来的。他低头思量半晌,隐隐想起之前的遭遇,随即猜到是凌瑾假作昏迷趁机偷袭了自己,可此刻又不见了凌瑾。
他正要大声喝问,却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吴二连忙闭眼假寐,只眯着一条缝隙偷眼观看,隐约瞧见一条青灰色窈窕身影转进禅房,来人戴着青布搭头,身披缁色法袍,僧鞋僧袜素朴干净,唯独瞧不清面目,只因此人用一面轻纱遮住脸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但吴二也看清来的是位比丘尼,想必此处是一座尼姑庵,莫非这便是江北如意人的总舵不成?
那尼姑走至床榻前,手中还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见吴二未醒,便将粥碗搁置桌上,只愣愣地盯着吴二看,忽然幽幽一叹,叹声中满是凄苦之意。这声音虽轻,于吴二听来却仿佛晴空霹雳一般,他猛地圆睁双眼,四目相对之际,那女尼“呀”的惊呼着扭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吴二却已如僵住了一般,忽地潸然泪落道:“琳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连问三遍,已是泣不成声。那女尼背身对他良久,忽然口诵佛号道:“万缘皆假,万是皆非,缘由心生,心定缘灭,施主涉世太深,却不知快乐苦厄、无量杂想都是痴妄,还请食下案头粥水,速速离去罢。”
吴二神色一变再变,沉声道:“琳儿,你莫要搪塞我,既然心定缘灭,你又何必来见我?既然都是痴妄,你又何必伤叹?涉世太深的是你不是我……”
“阿弥陀佛—”那女尼打断他道,“应无所住,万法皆空,贫尼法号了因,施主认错人了。”说完抬足便走。“不对!”吴二不知何来的气力,猛地探出身子一把扯住她肥大的袍袖,却因用力过猛,一头栽在地上,跌的口鼻流血,他喷着血沫吼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你了不断因果,你骗不了我!你知晓我日夜思慕之苦,你记念我无力救你之恨,我绝不会再失去你,绝不会……”那女尼任由吴二拉扯着,原本淡然宁和的心性却抖动不定,泪水浸透了遮面轻纱,滴滴洒落下来。
“咚咚咚……”远处忽然响起了晚课的鼓声,晨钟暮鼓,菩提梵唱,却也敲不醒这份依恋、亲近、向往,抹不去那无所不尽其心的情意……
了不断,理不乱,清净无念,偏浓无淡,刀光已暗,江湖已远,浮云往事,尽作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