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待得日出东方、晨曦似锦之时,队伍重又整装上路。昨夜突遭变故折了六条性命所有人都脸色晦暗,少言寡语。吴二与方休并肩策马赶在队伍前方,脚下山路沟沟坎坎连绵无尽不知何时才算尽头。
方休忽然放缓了缰绳道:“吴壮士不觉得事出蹊跷吗?”吴二“嗯”了一声静待下文。方休低声道:“这次出行前后派了几支车队以作障眼,都回报说平安无事,为何唯独咱们这一支如此轻易被识破形迹,而且是刚出辽东辖区不远不近的地界便突然发难?”
吴二点了点头,道:“依你之见呢?”
方休噤声道:“这次出行所走的路线是边帅事先召集军中几位要员三斟九酌才议定下的捷近之路,情报一直封锁得严密,就连我也是临出行时才得边帅任命而得知的,而虎狼骑竟似早已撒下了大网等我们入瓮,我怀疑是—出了内鬼!”
吴二面色一凛,却不露声色地听方休继续道:“这般步步杀机地磨下去终归不是办法,昨夜您那一箭虽能威震敌胆,却喝不退虎狼骑这帮亡命之徒,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凶险等着我们呢?当前之计恐怕只有绕路而行了!”
吴二脸色再变,问道:“如何绕法?”
方休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远山道:“方某祖籍在吉林,幼年间常随狩猎队进深山打围,附近山路多能熟识,边帅此番能对我委以重任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临行时更嘱咐说随机而变。”他手指东北方的密林山脊道,“此番和亲行程紧迫又容不得我们节外生枝,最好是能从东北边兜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再回到原定路线上来,这样既打乱了敌人的沿途埋伏又不会过多耽搁行程,不知吴壮士意下如何?”
吴二的目光忽明忽暗地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斟酌利弊,终于还是点头道:“恐怕我们也别无选择了,只是此事不可向众军士泄露以免军心动摇,吴二于地势不熟实属无能,既要走这一步险棋便全倚仗将军了!”
两人一谋即合再不迟疑,立即引领队伍向东北方转下山麓,从几座大山的凹洼处蜿蜒下去。方休果然没有食言,于附近的地理大致详熟,偶尔几座荒山尚能叫出名字,所指引的路径有的已被荒草淹没却仍可行走。寻的多是山脚下地势平坦处,使得车马行进在无形中加快,虽绕了远路却未必会耽搁脚程,而且四野空旷难藏人迹,夜间守卫自然容易得多。众军士并不知晓其中的深意,言听计从士气依旧旺盛,这使得吴二渐觉宽心,对方休愈发刮目相看,想到李成梁知人善用的大帅之风也愈发敬佩起来。
一晃又是七日过去,果然平安无事,吴二却未敢有半点松懈,队伍每日行进中的一干事宜务必亲力亲为,心思缜密地盘算着日程,照这急行军般的速度推进不出三五日便能归于正轨,但愿能甩掉虎狼骑这根毒刺,也不妄多走这遭冤枉路。这一日时至正午,头顶骄阳如火,晒得山野遍地生烟、草木无神,方休向吴二讨了令领着刀组前去探路了,队伍草草用过饭,又得饲喂马匹。
吴二仔细查点了车马所载的干粮清水,粗略算来足够一月之用,这才静下心来躲在香山公主所乘大车的阴凉处闭目养神。刚引注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前方已响起马蹄声,却是方休领着刀组一行人打马而还。未及吴二发问,方休已下了马忙切切跑过来,面色土黄地急道:“方某怕是要误事了,前方乃是一处深涧,早年间原搭建了丈许宽的一座吊桥可过车马,此刻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怎的竟然断塌了,这便如何是好?”吴二也是一惊,连忙催动车队前行共同一探究竟。
由方休指引下走出数里,忽觉一大片缥缈的浮云自脚下腾起,雾气缭绕中果然有道几十丈宽的山涧横亘眼前不知绵远出多少里,有弥天雾气为衬更显得深不可测。一座用十数根粗锁链铆着无数大椽木的浮桥竟从中间断塌下来,分别垂挂在峭壁两侧。吴二仔细地巡视了几遍,见残桥的铁索和折断的木椽的确像是年久腐朽自然坍塌的,既然不是人力所为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扭头看了看方休,方休只好满脸羞愧叹道:“原本轻车熟路想瞒天过海,谁料这短命的桥偏偏又来刁难,莫非方某活该有这一劫吗?”
吴二被他的窘态逗得笑了笑,雪亮的双眼探了探地势,神情凝重地道:“若原路返回不但误事而且凶险,西侧又多是悬崖峭壁无法归于正轨,唯独正东方山势稍缓,虽攀缘艰难却也算不上天堑,看来只有再耽搁几日绕过这座山涧了。”方休思量了一下,终于点头道:“东边的山地太过荒芜我也不曾走过,不过军中带着指路的司南,只需顺山涧的边沿走应该不难。”
别无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