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柳长林柏安禄仍旧不说话,松安福道:“不敢再耽误雯燕了,男娃子无碍,女娃子可要成老姑娘了。安禄若觉得不妥,将来就由你出面,再给瑞兆寻一个就是。”
松瑞兆没再往下听,转身往回走。刚巧雯燕今天从学校回家,两人撞了个大满怀。雯燕见瑞兆喜道:“瑞兆哥,你急慌慌做什么去?”瑞兆嘿嘿咧嘴一醉笑,迈着太极步走远了。雯燕在身后追喊道:“也不说句话,亏得人家想死你。”
松瑞兆逃离兰镇,进了城。
(二)茶坞里落座满人。卸下竹轿的挑夫,躲在红漆合欢木椅后伺候的使唤人,落落大方的公子少爷,一壶茶一袋烟,都侯着《活捉王槐》里的角儿。书生王槐始乱终弃,致使二少女羞愤自缢。一夜,二女鬼至书斋向王槐索命。授槐功课的二位老师至王书房,见王不省人事,唤醒叩问。昏迷中的王槐见二师至,声变态异,嗲声嗲声,形态扭扭捏捏,粉面郎君一个回头,戴上了薄薄的红粉佳人脸。柳眉、杏眼、樱桃口,与瑞兆寻花问柳的半男扮女相无异。台上的角儿唱上了真人的戏。台上女面自言自语陈述苦事,台下公子王孙、名媛星伶各自捧场。
瑞兆离了兰镇,在县城开一号新的柳记茶坞,喝茶聊天,卖票唱戏。平日闲情几许,与败家的少爷公子烟花柳巷醉生梦死,摇骰赌钱。
秋去冬来,草木凋零,一眨眼年关将至。柳长林趋书一封给瑞兆,简短几句这样写道:丰年来信年底回镇,置婚雯燕。盼归。
大年三十夜,茶坞的小伙计也关上门回家过年去了。满城四处哔哔啵啵的爆竹声,街上却清冷冷的不见人。偶尔几个,都是落魄的野鬼,破棉袄毡帽,双手交互在袖筒里,看着行色匆匆,却是不知所向。除夕夜有年兽仁眼灼灼,专吃形单影只的孤魂。只有打竹梆的更夫,醉了酒胆子壮不害怕,悠悠踱着步子。“三更天除年兽――”绕了一圈又回来,“四更天年初一――”松安福窝在瑞兆的柳记茶坞门外守了一宿。天大亮不见有人来,便打道回了兰镇――丰年与雯燕的婚事少不了他。独在异乡客,最是怕节时。瑞兆心悸做孤魂野鬼,在花满楼的凤仙姑娘那里吃了一夜花酒。他在别的女人身上醉生梦死,起身出门就忘了昨夜寻欢在何方。踏遍尘世千般相,方觉浮云醉红颜。他心里装着雯燕。
这天正月十六,一大早街上见不到几个人,满月还挂在西天。县城街上有卖隔夜元宵的,过了节的元宵,吃着也凄惶。瑞兆从花满楼出来,要了一碗元宵正吃着,对面柳记茶坞门口停下一辆汽车,身后跑步跟着两个荷枪侍卫,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那男军官一身戎马绿长军大衣,下摆盖过膝,顶着蓝白徽帽。女人皮茸披肩,清华旗袍,素面朝天却不失端庄。正是柏丰年与柳雯燕,雯燕挽着丰年进了茶坞,二人俨然已成两口子。瑞兆也没了吃元宵的心思,躲到早点铺的扇门后往茶屋里看。瑞兆此时再见丰年,才觉风花雪月的虚度。低头左右打量自己,一身轻绸市井衣,黑面白底鞋,俨然一具走街串巷的行尸走肉,那里有脸面再去见他们。这样一面自贬,一面心想雯燕跟他走算是跟对了人。早点铺的伙计笑嘻嘻过来问候他道:“松班主,吃好没有?”他一个嘴巴子抽过去,骂道:“方脑壳,滚蛋!”
丰年与雯燕大婚以后,便要回军营去,夫走妇随,雯燕同样跟着走。临走前见不到瑞兆,总觉得心里缺样东西,便按着松安福给的地址寻到茶坞来。不见人,只一个小伙计招呼。丰年、雯燕久等不见人来,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雯燕上车前,回望茶坞,久不肯上车,她不甘不见人就这么去了。最后还是被瑞兆紧唤着上了车。瑞兆见丰年夫妇上车离开,才复又出来回了茶坞。伙计把信交给瑞兆,瑞着打开小心忖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