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看过了红尘种种，见过诸多罪孽，知道情义，见过好人，也见过比妖鬼更加恶毒的恶人孽障。

他慈眉善目佛光普照为人超度轮回，也曾怒目金刚亲手犯下杀孽。

但他从不知晓情爱，所以，他也不知道，少女早就倾心于他。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

僧人从未体验过这些。

他执意要送少女入轮回，少女却执着于她是否还能与僧人相伴。

僧人给出了答案，不能。

他将回到山门之中，修成佛骨金身，至此，便是高高在上，垂眸望着世间苦难的泥塑神像中的一员了。

或许吧。

僧人劝不动少女，他选择与少女分开，回到山门之中。

少女怨他离去，放下狠话，却没有真的实践自己放出的狠话，而是悄悄跟在了僧人身后。

僧人有所察觉，只是并未出声。

僧人回到山门，闭关苦修，他悟性绝伦，轻而易举，就修成了禅宗最具标志，但难度极高的佛骨金身。

精琉璃佛骨熠熠生辉，僧人肌肤化为一片金色，令他看起来如同一座高坐在供奉桌案上的神像。

他此刻像极了无动于衷的佛，坐视人间苦难，却无波无澜，只说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而他亦是众生之一。

丝丝缕缕的疼痛从心脏位置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险些功亏一篑，但他还是稳住了。

僧人出关，被师兄弟恭喜之时，却也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山下村落被厉鬼屠灭，师兄下山除魔，归途之中，却遇到了另一名红衣厉鬼，师兄与其大战，没能成功将其杀死，但却困住了对方，回山之后，师叔他们跟随师兄一道下山，那厉鬼，估计没有活路了。”

小沙弥这么说道。

僧人动作顿住，心里蔓延开来的疼痛，突然就开始变重起来。

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的疼痛，让人察觉得到这缕疼痛，却不至于令人过分在意。

可那痛开始扩大，扩大到几乎令他瘫倒在地。

他发足狂奔下山，初初修成的佛骨金身表面出现一丝裂痕。

被金光困住的少女浑身浴血，痛得满地打滚。

她不肯啊，她不肯消除自己的怨气，不肯忘掉自己的执念，她不肯轮回。

她是厉鬼，除了令她无法忘却的僧人，还有谁会放任一个厉鬼存在于这个世间呢？

生路不走，那就魂飞魄散吧。

和尚口中诵念往生经文，手中拈动的却是凌厉的杀招。

僧人已经足够快了，但他还是没能阻止一切。

少女在他眼前被击中。

他踉跄着扑过去，试图接住少女，却穿过了一片空气。

少女恢复了自己最干净纯粹的模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前，她抬起手，试图触碰他的脸，却又不敢触碰。

僧人想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之上，可他只能徒劳地穿过少女的身体，只能碰触到空气。

“玄真，我喜欢你啊。”

声音飘散，少女如同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被人摔碎，身体突然变成无数碎片飞散向各方。

他似乎还能看到她的眼睛，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之中，装着以往他看不懂，如今却是能够明白的情深。

‘咔嚓’

琉璃骨生出血色，金身布满裂纹。

他许下自己，许下前途，许下一切，最终还是将她成功送入了轮回之中。

他知道不能怪师门，这不怪他们啊，少女手中确实沾满了血腥，哪怕那是罪有应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冤孽既然已经了了，她就该入轮回了不少吗？

他们试图超度她，她不肯。

所以，怪谁呢？

似乎谁都怪不了。

他就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跪在师尊身前，重重地磕头。

师尊叹了口气，却也不怪他。

僧人叛出师门，行走在人世间。

历经千年，他终是寻到了少女的轮回。

她这一世，生活幸福，生活虽不是如何富贵，却也从未遭受过任何苦难折磨。

僧人隐于其中，默默看护着，却从未现身。

爱他之人，他动容之人，终究还是死了。

她是她，却也不是她。

少女原本会一生幸福安康，可她却成为了劫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