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先生,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他们的无耻行径,恕我实在难以冷静……”
莱特博士看着眼前红了眼睛却依然在他注视下竭力保持礼节的男人,同情地轻叹一声。
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案例,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这位建筑工人心中那冲动的愤懑其实早就填满了他的胸腔,只要微微引导就能种下一颗可以迅速发芽的种子。
还能为自己庞大声誉的参天大树上,小小的添上一朵鲜花。
“焦虑会毁灭掉一个健康的人,但是不用因为焦虑本身而平添新的焦虑,罗伊,闭上眼睛,接下来仔细听听我的话,会有帮助的。”
安道尔合眼,在自然营造的治疗环境下敞开心扉。
“我会先用提问的方式帮你直叩自己最深层的想法,以此做一个简单的心理侧写,再对症下药,准备好了吗?”
在这疑似质问的语气中,很奇怪的,建筑工人没有再次紧张起来,而是随着那引导缓缓呼吸,身体仿佛来到了一种奇异的境界里。
瀚尼·莱特先是询问了一些浅显的家长里短,挑出罗伊记忆中美好的叙述来进行更深一步提问,然后引导着他将内心的治疗场景构建完毕,最后不着痕迹地把病人的情绪代入到他上司的办公室里。
“告诉我,罗伊,你看到了什么。”
建筑工人的身体有些愤怒的颤抖起来,脸上的皮肤猛地崩紧,牙关死咬不放。
瀚尼悄然起身来到工作台旁边,拿出了一个特制手电筒。
安道尔感到一束白光从那个办公桌旁可恨的家伙眼睛内直射过来,这让他眼皮下的瞳孔极速缩小,他潜藏的一切负面情绪也随之被引爆,却好像卡在咽喉处,不吐不快的同时又无法一吐为快。
那畜生同情却又隐含戏谑地道:“安道尔,我真的非常抱歉,可现在处于特殊时期,这几档工程实在无法结算工钱,还望你见谅。”
破碎的画面中只剩这声音不断回响,他看见妻子虚弱苍白的脸上失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动人光彩,看见辛辛苦苦盘下的房子被无情的执行者扣押,又看到那不成器的孩子在一干狐朋狗友的陪同下离家出行的背影,回来时却只带着孤零零的独臂,眼角闪烁悔恨的泪花。
他大喊大叫,他拼命劳累,他痛哭流涕,他蹒跚前行……但他不管怎样,都没有办法消磨积压在心底的郁气,这股郁气在一道温醇嗓音中化作枪身,而负面情绪则压缩成子弹,愤怒的枪口缓缓对准了那个他无数次想要亲手了结的人影。
“就是这样,想象你的手里有一把枪,而现在,你把那个手枪对准了你上司的头颅。”
罗伊的眼皮打着架,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莱特博士平静地看着那个躺在沙发靠背上的建筑工人,然后仿佛敲击在罗伊灵魂上一般对他询问:“现在,夺走他生命的权力在你手上,而你,又会做些什么?”
安道尔在梦幻的光芒中看见把控财政大权的家伙臃肿脸上冷汗直流,他恶狠狠威胁着这个帮他干活的工人,说着一些:“律师不会帮你但不代表不会帮我”的话,仪态却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妥协求饶之色。
建筑工人的心里浮现厚重的畅快感,掌控生命的感觉让他拥有禁忌般的愉悦之情。
但他的憎恶不减反增,想象中手枪已经上了膛,而手指则搭在扳机上。
瀚尼·莱特有些满意地看着罗伊的状态,他再次询问到: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安道尔脸庞扭曲,呼吸如风箱吹鼓,额头的冷汗肉眼可见的流淌,紧闭的双眼看上去随时会张开。
“焦虑,绝望,愤怒,哀伤。”
“它们会压垮你的,它们也经常压垮所有人,它们必须被释放。”
“或许你该开枪,或许你该转身离开,但总是不变的人生里却还是背着那个大包袱前进,等到你垂垂老矣的时候,再回望过去,才发现能减轻包袱的时刻,是那么那么的少。”
“你可以将包袱背上一生,也可以痛快一次,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决定权在你,罗伊。”
安道尔的异常升至顶点,不真切的光芒中,他把枪口往那畜生的额头抵了抵,在坚定信心的同时似乎又在警告自己。
他突然平静下来,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传输进口腔,神色冷漠中又带着暴戾。
那枚子弹也在兴奋地颤抖,它感觉到主人在哈哈大笑,最后一道笑声转变为意义不明的高嚎,拖拽着长长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