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这时节,马家河的秋天是异样的风景,芦苇茂盛,野草泛黄。唯有岸边的杨柳依依,虽是深秋,可柔条绿叶,参次披拂,如同少女的思念一样,丝毫不减。刘禹锡说,“千条金缕万条丝,如今绾作同心结”。
杨柳下迎候的是于芷兰和瑾儿。
官道上跑来了两匹马,过了卞官桥,这才看清楚,正是于长水接回来了出牢的汪韶华。韶华换了干干净净的一身长衫,几个月的牢狱生涯,经受了刑讯和利诱,不坠信念,人虽消瘦却愈发精健。
“韶华哥!”
“韶华,汪先生。”
四个青年都特兴奋,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鬼子打你了吗?能吃饱饭吗?韶华哥。”芷兰急切地问。
“没事的。苦难只当做人生历练。······我在牢里面,一直念一首诗,你们想听听吗?”
“好好好,当然想听!”大家拍手称快。
面对马家河清澈见底的秋水,韶华开言诵道——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
瑾儿说:“这是戴望舒的诗啊!”
芷兰几欲扑过去,拥他入怀,此刻也只是痴痴地望着,韶华清癯面庞充满坚毅······她心里跟着默念着诗句。
韶华出狱后,家礼的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一件事,就是堂主于五爷要开香堂收弟子。一是准备仪式,香堂内外打扫一新,二是下请帖,请了上海、天津、沈阳的青帮大佬来观礼。诸事准备妥当,好日子就定在九月九。虽说上下都在忙活,可外人却不知底细。家礼有帮规叫三谈三不谈,同门可谈香堂可谈帮内可谈,茶馆不谈酒肆不谈澡堂不谈。还有三露三不露,即急时、难时、帮内盘海底时可露,生人不露朋友不露亲人不露。另外三准三不准,准借不准偷,准打不准骂,准充不准赖。十大帮规里又有不准欺师灭祖,不准江湖乱道等等。所谓红门一大片,家礼一条线。帮里的规定严格又具体,外人不知究竟,愈加显得神秘莫测。
九九重阳这天,秋高气爽。大于庄香堂内菊花盛开,姹紫嫣红。中午时分,信炮连声。帮里有切口,“连声冲天炮,千军万马都来到。”邀请的各方代表和远近的家礼门人纷纷来到香堂,大院里面,一时间人头攒动。
有上海黄金荣、杜月笙的代表若干,都西服革履……
有天津曾经的袁大总统次子、青帮大字辈袁克文的代表袁文会,长袍马褂,身后跟着几个天津卫的混混儿……
有奉天青帮悟字辈玉面小白龙尚旭东,他自称王大同的门人,实际是一名日本间谍,一直叫嚣华北五省自治,在帮会的基础上成立了普安协会,专为日本侵华军服务……
还有冀东保安军中青帮代表,挂旅长军衔儿的陶景文,随从护兵一众……
还有高恩运武四县县长或者其代表……
另外驻恩县的顾问官中村奈二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鬼子也来了,前排就座。邢仁义和特务队的人紧随其后,中村不回头,举起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伸出中指食指勾了勾,老邢俯身贴耳,“邢桑,物资押运准备的怎么样了?”
“报告顾问官,于五派了马车和车把式,粮棉装车,一切安排妥当。”
“好的。带上你的人,跟着宪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