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姐,也都给他拿了两千。加在一起,就是七千元钱。田文革出事了,我认倒霉,赶明儿个,你大姐和二姐那咋办?那些钱,是人家全部家当,就是她俩不说啥,你还有两个姐夫呢!这些事,你都想过没有?行了,你就搁家消停呆着吧,哪也不许去!”说完,又向里屋大声喊一句:“小翠!放桌子吃饭!”
小翠放好炕桌,几个人团团围坐桌前,默默地吃着晚饭。谁也没吭声,各自想着心事。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农村大部分人家都没有电视,更没有其它娱乐活动。吃过晚饭,喂完猪,大多就上炕睡觉了。挨着母亲,躺在娘家大炕上,一口晚饭都没吃的鞠三杏,又胡思乱想起来:是啊,爸说得对,这些钱,以后都是瘰难呀。还?拿什么还?家里啥都没有,婆婆还一身病,指望公公和自儿个种地还债,要到驴年马月才能还清?不还?爸和两个姐姐,都是一分钱掰成八半的主,将来这话把儿落下,不得数落一辈子?文革呀,你为啥呀?为啥要去杀人?钱没了,只要你好好的,一家人起码还有个主心骨,琢磨干点啥,紧巴几年就还上了,总不至于杀人吧?这么一来,自个儿搭进去不说,一家人都跟着遭心……
虽然一肚子苦水,鞠三杏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反要听父亲的埋怨,心里越想越委屈。
想着心事,鞠三杏觉得压痛了肩膀,正要翻个身,却听到炕头上,父亲起身卷烟的声音。她这才知道,父亲同样想着心事,没睡着。悄悄换过一个肩膀,鞠三杏继续胡思乱想起来:不怪王家惠说,文革也真是的,为啥不把钱看紧点,交给廉大伟自个儿去看小东。廉小东?当初,要是依了爸,嫁给廉小东,现在能啥样呢?廉小东同样高中文化,脾气也好,从来不发火,显得特沉稳。要不是他有这些好,那时也不会决定不了嫁给谁……可是,廉小东也有挺多毛病,胆子特小,不像文革那样敢说敢做。就是看好这点,觉得和他在一趸儿,显着风光,才最终决定嫁给文革……
想到这儿,鞠三杏忽然暗暗问道:后悔了吗?
这个问题,让她很难回答。虽说是过来人,感情的事,还是说不好。也许,是不敢说。
母亲悄悄起身,给田恬掖被子的声音,再次打断鞠三杏。她知道,母亲同样也没睡着,同样在想这件遭心事。她又不愿让女儿和老头子窥破,便一动不动躺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母亲。母亲和父亲,到底是咋回事?他们虽说解放后才结婚,却是父母包办。当时农村情况,就是那样。说是每个人的婚姻,都由自己做主,但大多还是由父母包办。双方家长商量完,才会征求当事人的意见。遇到专制的家长,甚至连问都不问当事人。记得母亲说过,外公就没征求她的意见,直接把她嫁到鞠家。不过,母亲和父亲却一直过得不错,从来没争执过,甚至好像没红过脸。当然,遇到分歧时,母亲都会毫无原则地,同意父亲的意见,站到父亲一边。想一想父母的婚姻生活,鞠三杏觉得他们更像在做生意。就像两个老实人,在经营一桩生意,他们没有太多想法,目标就是把这桩生意打理好。为了这桩生意,他们可以牺牲个性,牺牲一切。母亲和父亲,就是这样一对合伙人。他们的生意,是这个共同的窝,而不是婚姻,与爱情,更没有任何关系……
胡思乱想中,玻璃窗上的冰花,在晨光中逐渐清晰起来。像远山,像森林,像稻田,像建筑……似乎,又什么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