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老伟自然又是和田文革一起吃的。半袋饺子,一根火腿掰成两半,食堂发的是花卷,和猪肉炖粉条,都摆到两人面前。看守所没筷子,以防止有人吞食自杀,用的都是塑料勺。拿起勺子,田文革无意间看到,胖张在偷偷瞄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忍,便捡了四个饺子递过去。一扭头,他又看到几双贼溜溜的眼睛,低头看看塑料袋,一狠心又每人送了四个饺子。老伟没吭声,默默地看着田文革,却是一脸不屑。
当田文革拿着饺子,放在刘洪图的花卷上时,他却一把推开,冷冷说道:“镣子,拿走。咱们的定量,是政府按照每天消耗能量制定的,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正好够吃。你的饺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看看刘洪图冷漠的目光,田文革默默把饺子放回塑料袋。转念一想,觉得这样更好,省了四个饺子。
饺子吃到一多半时,老伟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吃了。田文革感到奇怪,老伟却说什么,家里来一趟不容易,剩下的都留给他吃。说完,老伟便拿起花卷,就着猪肉炖粉条和火腿,狼吞虎咽吃起来。这时,张昌庸又打发大疤瘌,递过一个花卷,和满满一盆猪肉粉条。
张昌庸的心思,田文革明白,是还上水饺的人情。同时,还可以让别人琢磨去:我张昌庸做事,讲不讲究?
又吃几个饺子,感到肚里饱饱的,田文革便将剩下的,连同塑料袋,一起推给老伟。然后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二十多个水饺,和三个大花卷、半根大火腿,一同吃进肚子。
吃过饭,按照老规矩,是放便时间。轮到老伟时,他腆着大肚子,叉着腰,晃晃悠悠地,走到便器前。就在要蹲下时,老伟却一头扎到便器里,口唾白沫,痛苦地抽搐起来……
出现这种意外情况,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地,将老伟抬到大铺上。就在大伙儿不知所措,要向值班警官报告时,刘洪图不紧不慢地,走到老伟跟前,摸摸他的肚皮说:“不用惊动值班警官,这病,我就能治。是吃饱撑的,赶紧给他弄点脏东西,吐出来就没事了。”
听这么一说,大疤瘌将堵便器下水口的抹布,递了过来。刘洪图抓起一角,塞进老伟的嘴里。
一股腥臭直冲脑门,老伟张开大嘴,喷出一口,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
吐出几口食物后,老伟逐渐恢复了神智,挣脱大疤瘌搀扶,爬到地上,抱着便器,大口呕吐起来。
田文革坐在铺上,看着老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似乎也有一种,不可遏止的呕吐欲望。不怪刘洪图说,他的确没少吃:过年饭菜加量,花卷是半斤干面一个,每份猪肉炖粉条,至少有半斤肉,还有火腿、粉条和饺子。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有五六斤,一般人,确实消受不了。
经过这些天看守所生活,田文革大致了解到,食堂发的饭菜,虽是定量,但基本能满足,所有人食量。就拿平时馒头来说,每个足有四两,一天下来,就是一斤多。这些食物,不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基本都够吃,可这么多无所事事的人,偏偏吃不饱。
更让他奇怪的是,越是觉得吃不饱,就越想那些好吃的东西,尤其在码条子反省时,各种各样的食品,都会排着队走进大脑:过年该杀羊了,羊杂碎烩上一锅汤,让三杏烙几张油饼,比什么都强;大冬天,要是烩点酸菜,再烫一壶老白干,喝点多好?烙韭菜合子时,到乌裕尔河捞几只喇咕虾,挤出汁放到馅里,那味道没治了;唉,刚出苗的小葱,沾点大酱,卷到煎饼里……
老伟终于不再呕吐,有气无力地,坐在便器旁水泥地上。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便器下水口,一动也不动。
“叫你少吃,非说好吃。”大疤瘌一边收拾,一边数落起老伟:“你说你,有没有点出息,三十多岁人了,能把自个儿撑着。听着,都替你臊得慌。”
“没有,我没吃啥。”老伟接过张念功递过的水盆,喝了一大口水,辩解说道:“这几天肠胃不好,可能是闹肚子吧。”
“吃那么多东西,还说没吃啥?”
“像你这么吃,没有不闹肚子的。”
“要是再有点吃的,我看老伟能撑死……”
众人纷纷议论开来。
“这就叫馋监饿牢。在看守所里,吃多少,都觉着吃不饱,都觉着饿得慌;到了监狱,吃什么,都不觉着香,总是感觉馋。为什么会这样?没事干,一天到晚净琢磨吃的,还吃不着,所以就觉得饿。要是从进看守所开始,除了食堂发的东西,多一口都不吃,时间长了,才不会觉得吃不饱。如果不这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