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慧娟送回家中后,廉小东胡乱擦擦身子,就躺到床上。
廉小东习惯性地拿起一本书。可是,这一晚,他却看不下去,一个个方块字,竟像蝌蚪一样,在视野里游动起来。定定神,蝌蚪又还原成文字。眨眼功夫,心思溜了号,文字再次变成蝌蚪。廉小东翻了一个身,赌气关上台灯,早早地睡下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死亡一般沉寂。在黑暗中,廉小东却无法入睡。
怎么做伯父伯母的工作?怎么跟他们开口?这个问题,犹如一条毒蛇,紧紧咬在廉小东的心上,有一种即将麻痹的感觉。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陈慧娟。
回到家中后,陈慧娟洗漱完,回到房间,关上台灯上了床。
廉小东疲惫的神情,让她感到心疼:哥哥让人杀了,还是好朋友杀害的,他怎么能高兴起来?尽管廉小东不说,陈慧娟也明白,他特想帮助田文革和鞠三杏。问题关键在于,廉小东有向家人,提出这种想法的勇气吗?没有。他把家庭看得很重要,廉小东没有这个勇气。通过和廉庆龙接触,陈慧娟认识到,廉家的态度很坚决,在这个问题上,绝不会轻易松口。对于这类案子的判决,法院肯定会考虑,受害者家属意见。如果无法做通思想工作,具体量刑时,肯定要走上线。
看来,这件事,必须我出面。陈慧娟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以什么样的理由和身份,劝说廉大伟的父母呢?在目前情况下,他们能接受经济赔偿吗?
以田文革辩护律师身份?这种身份肯定不行,到医院探视的结果说明,所有与田家沾边的人,都会让廉庆龙感到反感,都会遭遇到巨大的阻力,甚至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以鞠三杏好朋友的身份?这条路也走不通。鞠三杏是田文革的妻子,他们依然会看作田文革的说客,与前面的身份,在本质上完全一样。
以廉小东女朋友身份呢?突然,灵光在陈慧娟脑海中一闪。
这倒是个好主意,立即拉近了与廉家的心理距离,让他们感到双方立场一致性。更重要的是,因为不是廉家人,即使不愿接受这个方案,也不会像廉小东那样,让他们感到愤怒。让陈慧娟为难的是,她和廉小东之间的恋情,一直没有正式公开,贸然以廉小东女朋友身份,作这个和事佬,似乎并不合适。
不过,她觉得,两人交往已经近三年,并且还是多年同学,她与廉小东还是拥有一定感情基础的。走上婚姻的红地毯,也是迟早的问题。
陈慧娟的父母,都是领导干部,尽管也曾提出过异议,认为女儿受过高等教育,还是国家干部,放着那么多条件好的小伙子不要,干吗非要找个没工作的农村青年?不过,当父母深入了解廉小东后,也已默许了他们的恋爱关系。陈慧娟知道,在婚姻问题上,最大的障碍,其实就是廉小东。几年来,俩人虽然都很努力地,经营着这段恋情。但陈慧娟还是隐隐感到,有一种不明原因,让廉小东一直无法真正进入状态,一直无法完全接受她,也一直不愿正式公开双方的关系。
在这种状况下,贸然以廉小东的女朋友身份去廉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要承受巨大的心理考验。
不去?也不行。这些问题,廉小东不敢说,鞠三杏不能说,我再畏手畏脚不去说,还有谁能为田文革说话呢?陈慧娟默默地问自己。
一年多的律师生涯,这是陈慧娟第一次,真正进入当事人的角色。以前她一直认为,律师和当事人之间,只是单纯的辩护关系。只要为他们找到,更多有利证据就可以,就能对得起那些不菲的律师费,从来没有深入过他们的生活。所以,她也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他们的角度,感受这种痛苦。
思前想后,为了让这个案子,多一份胜算,最后陈慧娟还是打消了种种顾虑。决定再去一趟医院,以廉小东女朋友身份,劝说廉庆龙和贺桂芬,接受田家经济赔偿。
陈慧娟觉得,田文革的生命,比她的尊严更重要。
小镇的春节,最像春节。小镇的居民,不是农民,却保留了农民那份,淳朴和淡定;他们还没有过上,真正的都市生活,却和都市人一样,衣食无忧,不用靠天吃饭。大年初九早上,镇上的鞭炮,依然稀稀落落响个不停,激荡着沉闷的空气。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喜欢通过各种调皮方式,把快乐表达或宣泄出来,让所有人都沐浴到,他心中那屡阳光。
遗憾的是,这种散发在空气中,浓郁的快乐,好像和陈慧娟没有任何关系。拎着两大包营养品,走在通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