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警官叫到名字,田文革知道要开庭了。三天前,辩护律师陈慧娟,又来过一次。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来告诉田文革,马上要开庭,让他作好思想准备。
换好衣服,田文革穿上鞋,跟着一位警官,穿过走廊和大院,来到看守所门厅值班室。法院法警签完字,田文革戴上手铐后,便被押进一辆囚车。
衣服是向胖张“借”来的。本来,田文革不愿“借”这件衣服,他觉得那件羊毛开衫也凑合。这件开衫,是去年冬天,廉小东在大庆给他买的。出事那天,田文革觉得要去哈尔滨,不能穿得太寒碜,便在棉大衣内,穿上这件始终没舍得穿的衣服。被抓后,开衫白天穿在身上,晚上就叠好当枕头。加上老伟不会洗,衣服早已走型,穿在身上,显得窝窝囊囊的。一周前庭前调查结束后,获知田文革马上要开庭,老伟就开始给张罗他“借”衣服。看在大年初七,四个水饺份上,胖张主动提出,将不知和谁“贸易”来的夹克衫,“借”给他。
在看守所,几乎所有犯人,在开庭时,都要换上一件新衣服。都要打扮得精神一点,好让家人或朋友看到,他们“混”得不错,维护那点可怜的尊严。犯罪嫌疑人这种心理需求,还催生了一项新的业务:衣服出“借”。一些有心计的犯人,看到别人有好衣服,无论是否合身,都要想方设法“贸易”过来,然后再“借”给那些提审或开庭的人。这样的“贸易”,既包括巧取,又包括豪夺,还要防止被警官发现,需要相当的技巧。有“能力”的犯人,两个馒头就可以“贸易”一件,价值数千元的皮夹克。当然,两个馒头还要分期付款,每次至多支付半个。而对于那些没“能力”的犯人,提审或开庭穿一次,就要支付五包方便面,甚至五根火腿肠……不过,这个价格,从来没有统一过,始终是随行就市。工商、税务、物价、质检部门,也从来没对这种,或其它各种“贸易”行为,进行过监管。
坐在囚车上,田文革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小城虽说不大,却规划得井井有条,四车道的马路,被隔离带隔成左右两条,路边还植有很多柳树。这些柳树有新栽的,但大部分都是,城镇改造过程中,保留下来的。树龄一般在几十年以上,有些比田文革的年龄还大。
虽然只是四月份,柳树已经泛出绿色。淡淡的,藏在暗青色的枝条里,昭示着一个春季的开始。
路边是一些或高或矮的建筑,还夹杂着一些没建好的尾楼。这几年,县里变化较大,基建工程特多,每年都要开工一些新项目。当然,这些项目,基本都位于主要街道。这也难怪,有胭脂,谁不抹在脸上呢?如果抹在屁股上,肯定是精神病。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田文革身上,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两个多月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享受阳光。看守所的监房里,也有阳光,但已被窗上密密麻麻的铁网,筛成了碎片,只有手指甲那么大,早已失去阳光的味道。透过车窗铁栅栏的阳光,尽管不完整,但毕竟每一片,都有巴掌这么大,大部分保留了,原始的灿烂和温馨。
阳光。阳光真好。田文革在心里,默默地说:以前,我怎么没感觉到,阳光的珍贵呢?
实际上,很多人都不能意识到,拥有的珍贵。而一旦失去这些东西,我们就会发现,这些似乎唾手可得的东西,竟会是平淡的幸福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比如说健康,比如说青春,比如说阳光和自由……对于这个问题,印度哲学家奥修,比喻得再恰当不过:只有鞋子合脚时,我们才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
车子转过两个弯,在一栋四层高的建筑前停下。不用看,田文革就知道,这是县法院。三年前,这里还是县城最高的建筑。如今,却早已被那些,五层、六层甚至七层的建筑比下去。但是,无论县法院的建筑高度如何,对于田文革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都决定着他的命运。甚至生命。
下车后,田文革被两名法警,押进二楼一个大厅。
大厅里没有人,显得很空旷。大厅正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台子。台上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后面墙上,悬挂着一面国徽。
对于国徽,田文革并不陌生。此时,面对这面国徽时,他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让他呼吸加速、脉搏加快、心惊肉跳。田文革清楚,过一会儿,法官就要在这面国徽下,审理他的杀人案。这面国徽,代表的,是国家意志。
跟着法警,来到半圆形台子左面一张大桌子前,他在桌上一块仿铜牌上,看到“被告席”三个魏碑体大字。扭头一看,被告席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写着,“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