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伸愧疚地望着两位堂叔，始终生不出勇气道句不是。

崔洮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也只是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

“堂叔。”

崔伸委屈地跟了上去。

闷头走了几十步，却突然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力道，他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抬头却迎上了崔涢愤怒的脸：“你在祠堂说了谎话，撒谎精竟还有脸跟过来......”

“我没有撒谎......”

话涩在崔伸的喉间，滚得舌根子都痛了，还是说不出个一二来。

他只是照着娘亲的吩咐照做罢了。

文柳儿还说了：“国公府的人都不喜欢咱娘俩，巴不得将咱们赶出去，那西府的几个，更是妒忌得要死，他们要抢走你爹爹的东西。”

文柳儿说的话，他从未怀疑过真假。

娘亲怎会害他呢？

到了学堂，崔伸也学着堂叔的样子给高先生行了个礼，寻了个角落处坐下了。

这高先生也是个性子孤僻的怪人，他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往日在书院里教书，手底下出了不少文人名士。

要不是看在老友的份上，也不会屈尊到国公府来。

在崔家教了两代人，也就是西府的那几个还勉强算个样子。

他从不逼着学生用功读书，以前崔淮上课时经常带了蛐蛐过来，藏在桌下逗弄着，他也只当没看见。

但只要学生肯勤学好问，高先生必会倾囊相授。

讲课时，高先生时而望向角落，崔伸一会儿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发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窗外的鸟儿，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

他本就没有基础，入学第一天还不肯好好听讲，自然是连涢儿都跟不上的。

高先生摇头，心里叹上一句：“国公府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那崔淮虽是调皮捣蛋的，但胜在有悟性，课下去考他仍是对答如流，国公府本是武将之家，他无心从文，高先生也尊重其个人志向。

散学后，崔伸才初展笑颜，着急忙慌地收拾书本。

正要起身时，只听啪地一声，先生的戒尺将桌面敲得响亮。

“方才我在课上讲了什么？”

若不是念及崔母及世子的面子上，高先生才懒得管他。

崔伸一时答不上来，悄悄将手伸向书本。

“啪——”

戒尺轻轻地落在他的手背上，将那黝黑的胖手打出一道白。

高先生捋着胡子问道：“你到底听了多少？”

崔伸怕先生降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背起三字经来，可背到一半竟卡壳了，这是他唯一学过的知识，是阿叔闲来时教他的。

见崔涢在笑嘻嘻地观望，崔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哽咽着道：“伸儿听讲了，只是忘记了......”

高先生却不苟言笑，铁青着面色道：“这里没有什么伸儿洮儿，只有先生跟学生。”

“我今天讲的是弟子规，你竟背起了三字经......”

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学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诈与妄，奚可焉’到底是何意？”

崔伸的泪水夺眶而出，却不肯承认自己方才走神了。

“是......是......”

他连说了四五个“是”，也没答上来到底是什么。

先生的戒尺一响，他立刻阖上眼睛做出挨打的姿势：“学生明明听讲了......”

崔涢在后面喊了声：“草包！”

高先生耳尖听到了，转向兄弟二人：“你只学个皮毛又有何用？”

“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何其哀哉？”

谎话连篇的人该惩治，幸灾乐祸的人更该惩治，高先生并未因二人年幼而轻纵，叫他们伸出手心，各自挨上二十板子。

胞弟闯了祸，崔洮也不能冷眼观之，主动请先生责罚：“三人中，学生最为年长，未尽到表率之责，甘愿代崔涢、崔伸受罚。”

此话一出，崔伸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世上，怎么有人甘愿代别人受罚的，可娘亲不是说，崔洮他们......是觊觎爹爹爵位的坏人吗？

幼小的心灵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只是现在的崔伸，尚且无法明白堂叔的用意。

高先生面上不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