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朵的脸灼烧了起来,红到了耳根子。
她没有回答,而是仓促地将碎饼喂到汉人的口中,等不及要从这里逃开了......
跑回自己的帐篷时,才发觉手中的皮囊壶还是满满当当的。
“忘记给他喂水了。”
月里朵懊悔于自己的愚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可出帐篷前,她望着锅里热气腾腾的奶,抿了抿嘴唇。
她的阿爹阿兄,每日天还未亮时,便赶着牛羊去更远处的草原了。
月里朵的阿娘死得早,一家的吃穿自然是由女儿操持着。
男人粗心,并没有注意到家中少了些什么。
她将皮囊壶里的清水换成醇香的奶,饼子会事先泡软了再塞到汉人的嘴里,甚至还会偷拿一些乳酪、肉干给他补补身子。
在月里朵的精心照料下,汉人的精神头也比先前好一些了。
就连身上的那一道道鞭伤都开始结痂了。
她闲来无事时,总会在那帐篷里多待一会,用蹩脚的汉文跟俘虏说会儿话。
原来俘虏也是有名字的,姓崔名淮,还是打那京城来的。
在崔淮的描述下,月里朵用贫瘠的想象,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京城——走过那熙熙攘攘的虹桥,便是满目繁华所在处。
有卖漂亮衣裳的,有卖精巧糕点的,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与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不同。
从此,月里朵望向崔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重。
有一日,她喂完粮食后,崔淮唤住了她:“放我走吧,或者一刀杀了我。”
月里朵回头望着崔淮的双眼,那悲伤如草原上的寒月那般凄凉。
被耶律延哲折辱时,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曾屈服过。
却在此时,无比诚恳地哀求着自己。
“不行。”月里朵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两个字,撩开帘子跑出去了。
夜里,阿爹和阿兄坐在篝火前,用刀从烤熟的羔羊身上片下滋滋冒油的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不一会儿,石狗儿竟来了。
大摇大摆地坐在月里朵的身边,使劲儿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去,给我倒碗湩酒来......”
她气得面色通红,将手中的割肉刀对准了石狗儿。
那无赖却满不在乎地笑笑,接过阿爹的刀片了一片肉,当着月里朵的面塞到口中,还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
“阿爹,他......”
月里朵刚想表达不满,谁知阿爹却道:“没听见吗,还不赶紧将酒端出来。”
在这片土地上,女人跟牲口没有区别。
哪怕是石狗儿当着父子俩的面,将月里朵拽进帐篷里欺辱,他们也只会冷眼旁观,毕竟“聘礼”早就送入了羊圈里。
在众人吃饱喝足,昏睡之时,月里朵趁着夜色偷偷溜进了崔淮的帐中。
手刚触到那银钩,崔淮便低吟了一声,醒过来了。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月里朵笨拙地扳动着那锁链,没想到越是使劲,那银钩镶得越紧,温热的血撒到她的手背上。
崔淮痛得皱眉,却是紧咬双唇一声不吭。
她将从石狗儿那偷来的钥匙插进孔里,果真将那镣铐打开了。
崔淮太久没有活动过,踩在泥土上的每一步都觉得十分艰难,月里朵将带来的羔羊皮子裹在他的身上,指着桑干河的尽头:“你朝那走,一定是可以逃出去的。”
当然,光凭一双光着的脚,走不出这冰天雪地的草原。
月里朵从自家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做贼似的绕过营帐:“行囊里装了些烤干的奶皮子,还有肉干,够你吃好些天了。”
崔淮光是上马,已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他撑在马背上,问月里朵:“你为何又答应放我了?”
这个如马驹般健壮美丽的女孩,脸上再度出现了羞赧的神色,她不安地抠着光秃秃的指甲,只说了一句:“崔淮是好人。”
她活了十几年,头一回见到汉人,还是像崔淮这般的汉人。
他不会像石狗儿他们一样,用直白大胆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也不会说些低俗下流的话。
月里朵问他什么,崔淮总是会耐着性子解答。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一回月里朵夜里过来,他早已昏睡了过去,梦里还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