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箭未能正中靶心,而是贴着崔淮的侧脸飞过去的。
月里朵差点惊呼了出来。
她跑回马厩,跃上骏马追了出去。
石狗儿气得牙痒痒,又接连射了几箭,崔淮俯身去躲,最后一箭却射到了马腿上。
马失前蹄,他护住脑袋缩身迎接撞击,在雪地上接连翻滚数圈,坠入了冰凉彻骨的桑干河里。
崔淮没有半点犹豫,踉跄着往河对岸蹚去。
却被石狗儿抛来的绳套圈住了脖子,绳子的另一端猛然收紧,窒息感瞬间袭遍全身,崔淮就这么被半拖半拽地扯向了河岸。
可惜啊,就差一点儿,他就能如愿离开这片白茫茫的草原。
回到贺猗兰身边......
石狗儿气血上涌,攥紧了拳头往崔淮的脸上砸去,两人扭打到一处,一时间竟不分伯仲。
围观的人本在吹口哨叫好,见自己人渐渐落了下风,脸上的兴奋也渐渐扭曲成了愤怒。
“杀了他......”
一人拔出腰刀趁乱捅向他的左臂。
崔淮疼痛难忍,石狗儿便钻了空当狠狠捏住他受伤的肩膀,指头几乎都要嵌入血肉里,温热的鲜血点燃了其骨子里的嗜杀本性。
石狗儿扭败为胜,将俘虏压在身下,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颧骨上、眼眶上。
崔淮的视野里模糊一片。
抬头看,连天上的月亮被染红了......
月里朵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疯了一般地去扯石狗儿的衣裳:“你会将他打死的,还怎么跟延哲交代?”
嗜血的野兽却被汉人的羞辱冲昏了脑袋,听不进任何劝诫。
直到月里朵扑在崔淮身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他。
石狗儿才肯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往女人的头上狠狠啐了一口:“你是我们契丹人的耻辱,要是我告到可汗那里,你必逃不过炮烙铁梳之刑。”
月里朵不在乎,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有种的话,现在就将我杀了。”
奄奄一息的崔淮被人抬着丢回帐篷里,再次被冰冷的锁铐牢牢束缚住。
石狗儿用鞭子指着月里朵的鼻尖:“再敢放他出去,我连你的老子一起宰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月里朵守在崔淮身边,这个俊美的汉族男人狼狈得就像一条野狗,满身血污泥泞。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提着木桶往返营地和桑干河之间,又将晒干的牛粪塞到篝火下,天快亮时,才烧好了整整一桶热水。
她将那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软布在温水中浸湿,拧干了才擦向崔淮受伤的四肢和脸,如此反复。
桶中的清水也成了浑浊的血水。
男人们啖着羊腿笑话她:“是瞧上那俊俏的汉人了吧,他哪里比得上我们契丹男儿?”
石狗儿气得将刀扎在矮桌上,他的耐心也所剩无几了。
崔淮已经一天一夜未曾睁眼了。
月里朵该做的都做了,她跪在广袤的大地上,向着天照大神和地母娘娘祈愿,哪怕叫她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也要换回崔淮的命。
可众神并未聆听她的祈求。
崔淮烧得很厉害,身体跟火炉子一样发烫。
似一支风中残烛,要将最后的光热燃尽。
月里朵只能跪在他的身边,一边用契丹语念念有词,一边用生硬的汉文在他耳边唤着:“只有活下去,你才能见到心中的月亮,你的娘子......”
......
“姑娘醒了。”
丹霞的眼泪都来不及擦,便红着眼睛去唤陶嬷嬷她们。
三人一齐凑到床前,简直将贺猗兰当成了琉璃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您可有不舒服的,奴婢立马叫府医过来......”
“您饿不饿,奴婢去炖碗燕窝羹......”
贺猗兰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子,眼神已经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丹蔻迫不及待地将好消息告诉她:“姑娘,府医说您有喜了,怪不得月信迟迟未至,原是好事来了。”
她有喜了?
贺猗兰愣怔了须臾,才敢将手轻轻搭向小腹。
可这孩子,生下来便没有了爹。
如此想着,贺猗兰忍不住鼻头一酸,面上的喜色也逐渐消泯。
她掀眸问道:“那半边玉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