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袁主任在我面前骂袁安,我感觉像是骂自己一样难受,我更加坚定了早一点离开他们家的想法。第二天下午,袁安对我说,她伯伯袁书记家来了一个外国人,她要跟堂姐一起去学外语了,她还神秘地对我说:“我伯伯都说了,将来外语比数学、语文更吃香。”听袁安这么一说,下午给袁安辅导完功课,我便收拾起自己的两件换洗衣服,背着自己的军黄书包,和袁安说了再见。
我刚沿走廊走到他们家最外间的门口,门却突然打开了,我惊诧地发现袁安爸爸竟然在家,袁主任喊我“小瑶,打算不辞而别呀。”想到爸爸刚从田间地头走上讲台,一直在最偏远的乡村教书。我的脚一下迈不开了,犹豫一下,我走到他跟前。礼貌地对他:”袁主任,袁安要去县里学外语了,我这就回去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袁主任听了,面无表情地说:“你家老头一脑壳头发白完了,看样子也去不了多久了,他死了你也就读不成书了啊。”
袁安她妈妈从一个柜子后探出头来,正言厉色地说:“老袁!你讲些么的!”
我迟疑一下,还是调转头走出房门,朝走廊中间的那扇大门走去。
一路上,我心里特别不安,感觉自己又闯祸了。妈妈有时省下几鸡蛋,让爸爸给袁主任家送来,爸爸执意不送,说:“孩子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个蛋,给他送,他家还缺那几个蛋呀。”袁安的妈妈是区文教办的会计,脾气特别好,区文教办每年多出的所有书籍都要被她卖得一本不剩,她特别会经营,老师们都说她比新华书店的课辅专柜都能挣钱。我突然又纠结起来,与袁主任搞好关系的机会被我浪费掉了,我心里生出了对爸爸和二姐的负罪感。走到河堤边,我看到很多鱼起水了,它们张开大大的嘴不停地咬水,样子呆萌惬意,让我生出了对它们的羡慕之情,我多想化为一尾鱼,不停地游动,游下小河,游进大江,游入大海。"茫然走在海边, 看那潮来潮去,徒劳无功, 想把每朵浪花记清。”我突然哼唱起不知什么歌曲中的这么几句。
“唔,向往大海,好事!”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周一民竟不声不响站在我身后,两手握住那辆绿色邮电单车的龙头,龙头上挂着一包食品,衣架上捆着一叠书本样物件。他拍拍衣架,让我坐上去,说是可送我回家。我坚持不坐上去,他却推着单车跟在我身后一直劝我,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他。我妈妈说,书本是十分神圣的东西,不能坐在屁股下面。他听到后,哈哈一笑,说没想到我还那么迷信。我分辩说,那不是迷信,而是一个读书人对书的尊重,有了这个尊重,文殊菩萨就会暗中帮你一把。我还说这些都是我妈妈说过的原话。
周一民一甩头做了一个鬼脸,说:“难怪我会落第,原来是没尊重书本。”说完他哈哈大笑。我见状,有些生气,说:“你这是对书本的蔑视,也就是对知识的蔑视。”周一民猛地站住,腾出左手在耳旁一竖,做了个敬礼动作说:“yeah,sir”,滑稽的动作一下把我逗笑了。他接着用脚拨下自行车站架,停稳自行车,然后将书绑缚到前面车篓上,再次请我坐上去。
周一民一边踩单车,一边絮絮地告诉我,他准备去当民办老师了, 过几天他就去参加西皮镇的教师培训,不过他不会放弃高考,这些书全是复习资料。我没接茬,我觉得周一民在学校时一心一意读都考不上,当老师后,要分心教小孩子,还能考上大学?不如专心教学生,然后参加补员的考试值当。当然我心里的这些话我没说出来,我一个小屁孩,说多了大人的脸往哪里放呢?
我回到家时,家里安静得出奇,我以为爸妈姐姐他们都出去了,推开门,他们全坐在灶房里一言不发,二姐的眼睛还有些泛红。我心里“咯噔”一下,像一块石头一下堵住了我的呼吸,我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二姐一定是升中专没戏了。果然,妈妈接下来的话便证实了我的预感,“那小玲下期要不要去镇上读呢?”妈妈的眼睛盯住爸爸,希望爸爸给一个答案。爸爸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只是嘟哝一句“镇上那个高中一百个人也考不上一两个。”
家里压抑到快窒息的气氛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得到改观,那天二姐去学校看了初中的班主任,二姐在红岩读书的最后一年荣升为班长,老师最得力的助手。那天班主任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下学期他将荣调入联校,任联校校长,他说他一履职就会照顾他以前就看好的学生我二姐,他一定让二姐想当民办老师的愿望得以实现。
后来,我妈隔三差五就让二姐给已去镇上居住的班主任送礼物,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