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呆在一楼跟爸爸、舅舅、二姨、小姨一同守着妈妈,既没有实际的用处,又会加深自己的执念,泽孟云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说是在家里复习看书,但哪怕是妈妈病情加重之前,都不太能静下心来。
更不用说这段时间。
但书上的字,不论是不是过眼不过心,好歹时间是混过了,好歹分散了大部分东想西想的注意力。
晚上睡不着,也不会去找长辈们聊天,泽孟云熬到三四点有一点困倦的时候才上床,然后重复着半小时左右醒一次的频率,到早上七八点起床。
洗漱之前,泽孟云伸了个脑袋进去看妈妈的状态,感觉和前一天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吃了早饭便又回到了房间。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妈妈的状态很不好,但是她还活着。
中午也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虽然知道这时候更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但两三口之后还是塞不下去。
看书的时候突然心跳很快,泽孟云感觉有点不舒服,端起杯子看到已经空了,便起身去接水。走到楼梯口,看着爸爸哭着迎面走来,泽孟云第一反应就是,妈妈没了。
抱着爸爸的时候,泽孟云内心无比平静,听他伤心地重复着妈妈走了这话,泽孟云拍拍爸爸的后脑勺,故作成熟地说:“至少,她不痛了。”
“我知道。”
泽孟云想进屋去看看妈妈,被阻止了。她不没明白,问刚过十多分钟家里就聚集起来的村里的老人们原因。
他们说,不能够让活人的眼泪滴在去世的人身上。而这里,最控制不住的人,应该就是泽孟云。
“我不会。”泽孟云保证,把新的帕子紧紧攥在手里不交给舅母,态度强硬地要给妈妈擦身换衣。
妈妈的四肢很细,被肿瘤抢走了所有的营养;肚子很大,皮肤被腹水胀得看得到毛细血管,还有些青紫。
再一次牵了一下妈妈的手,也是和昨天一样冰冰凉凉的,但是没有那么柔软了,也不会再回握自己了。
在经验丰富的老人的指导下,给妈妈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泽孟云便退出房间。去给帮忙布置灵堂的人拿他们需要的东西的时候,突然忍不住开始快速深大呼吸,不一会儿就感觉有点头晕,手脚麻木。
一个长辈路过储物室门口,以为泽孟云在里面哭,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始教育:“小云,差不多就行了,你要坚强。”
泽孟云知道自己是呼吸性碱中毒了,连忙闭紧嘴巴,两只手扣在鼻子上创造一个相对密闭的换气空间,尽量让自己呼出去的二氧化碳又吸回来。
稍微好一点的时候,长辈已经走了。泽孟云自嘲地笑笑,继续开始帮忙找东西。
当天晚上,他们让泽孟云去休息,说第二天守夜的话一早刚好跟着上山。泽孟云不太懂这些,只好听从安排。
没有失眠,没有做梦,只是睡得很浅,能听到晚上十二点和早上六点放鞭炮之前他们把鞭炮铺开的簌簌声,然后有人在倒计时,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炸响。
葬礼的第二天,泽孟云跟各种远道而来的亲戚,妈妈的同学、朋友握手寒暄,端茶倒水。一空闲下来,就又帮着给木棺的灵棚折纸花。
忙得晕头转向,没有功夫伤心。
即便看着他们烧纸进香的时候都泪流满面,感叹着妈妈生前多么与人为善。泽孟云并不能感同身受。好像脑子关掉了所有关于妈妈的记忆的画面,不能想起来一点。
如果不在意细节的话,抬棺上山,入土为安的整个过程,也还算顺利。
要传承丧葬文化,就得问当地的老人或村里负责这个业务的专门人士每一步的安排,但是不知为何,那个人没有出面,没有给泽孟云教授一下整个流程的进行方式以及其中的细节。
所以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都在给泽孟云讲他们各自当地的习俗,并没有大差不差,是完全相悖。泽孟云不在意仪式感,只是不想之后有人讲葬礼的闲话,所以还是想稍微完美一点。但是不知道问谁。
出发前泽孟云像提线木偶似的一会儿被拉着跪下,一会儿被要求站起来换另一个方向跪拜,一会说应该走最前面,一会儿又被后面管事的人追上说要走在花圈团队的后面。
听着跟在抬棺队后面的哭声,不但没有被感染,甚至有些想笑。但是此情此景不允许,于是想想了盖棺的之前见妈妈的最后一面,第一次如此直面七窍流血的实景,更多的是心疼,也没有感到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