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溜儿烧鸡,个个都拿儿对着我的大门,你看咱爷们儿好欺负是不是?”
赵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好嘛,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要这么说,每天从我这儿过马路的人多了,哪个不是拿冲着“同和”车行的大门,你怎么不找过马路的人麻烦?当然,想是这么想,赵老板是个讲究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他不想把这点儿小事闹大。
“孙二爷,这事儿怨我,没想到二爷忌讳这个,您消消气,我叫伙计把烧鸡拿下来,以后我挂到里面去,保证不会再惹二爷您生气。”
孙二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一码说一码,今天这事儿怎么办?”
赵老板的儿子是个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此时有些忍不住了,抄起一把菜刀冲出来朝赵老板喊道“爹,咱没招他,他是欺负咱外乡人,您别求他,我看他敢怎么着。”
孙二爷冷笑一声“嘿?小兔崽子,胎毛还没褪呢,就敢跟你爷爷这么说话,活腻了吧?咱爷们儿玩刀子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呢。小子,往这儿砍,不砍你都是孙子……”孙二爷歪着脑袋拍拍脖子,把头一个劲儿地往对方的刀口上送。
赵老板一把抱住儿子,大声训斥着,他扭过头来向孙二爷不停地赔不是。
孙二爷不依不饶,嘴里喊着“文三儿,你还等什么?给我揍这小兔崽子,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文三儿拎着擀面杖踌躇起来,他倒没考虑打死了算谁的,他犹豫的原因在于对方手里的菜刀,真要把自己砍了怎么办。
孙二爷到底是岁数大了,比起当年在天津卫的豪气,如今也算是翻篇儿了,这事儿要是搁在过去,赵老板的小烧鸡店非关张不可,孙二爷是这么好惹的?可如今在北平这大码头上,连孙二爷自己都成了外乡人,再加上岁数不饶人,他当年滚钉板儿、油锅里捞秤砣的英雄气概已经成了昔日的辉煌,见好就收才是上策。那天孙二爷把这条街闹个底儿朝天,看热闹的人足有好几百,连街口巡警阁子里的王巡长都被惊动了。幸亏是王巡长来了,不然这件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经王巡长调解,双方最终达成了协议。王巡长坚持要将协议落实到书面文字上,但孙二爷、赵老板都不认得几个字,这种类似合同文件的调解书由街头算卦先生常老四起草,常老四平时除了算卦,也帮人代写打官司的诉讼状子,人称“刀笔老四”。
调解书采用了较为时髦的白话文……由于“满口香”烧鸡店赵老板有意将烧鸡的臀部及肛门对着“同和”车行的大门,给“同和”车行老板孙二爷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经调解,“满口香”烧鸡店赵老板愿向“同和”车行老板孙二爷赔礼道歉,并奉送烧鸡两只,保证今后不再发生此类行为。对此,“同和”车行老板孙二爷表示接受“满口香”烧鸡店赵老板的道歉,今后不再追究……
那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很满意,孙二爷找回了面子,还得了两只烧鸡;赵老板破财消灾,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后患;王巡长和常老四帮了忙,各得一只烧鸡作为酬谢。唯独没有文三儿什么事儿。文三儿很愤怒,他跟着孙二爷忙乎了半天,临了连根鸡骨头也没啃上,更可气的是,当晚孙二爷酒足饭饱后,公事公办地向他讨要了当天的车份儿,一个子儿没少要。文三儿愤愤地想,这老王八蛋,想讹人家烧鸡你就明说,隔着七八丈远,你老眼昏花的能看见那烧鸡哪儿是脑袋哪儿是儿吗?
那天晚上,要不是同车行的老韩头借给文三儿一毛钱,他真得饿到第二天去。
文三儿说过,他从来不认什么,谁来管理这个国家都不关他的事,谁来管都没关系,反正你得让老百姓挣钱吃饭。这个要求似乎不算高,可日本人并不认同文三儿的道理,他们就认为,中国人最好不要吃饭,即使吃饭也不要吃饱,而且最好不要吃纯粮食。
日本占领当局先是宣布国民发行的法币禁止流通,取而代之的是日本“军票”。谁也说不清这种军票的发行量,是否有硬通货作为储备,它能否叫作货币也很难说,说它是某种票证或代用券倒是沾点儿边。由于日本军队所需的粮食全部取之于占领区,再加上华北连年干旱,各地普遍歉收,引起北平粮价暴涨,日本占领当局采用了转移目标的手法,将责任归罪于粮商的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日本宪兵队对北平的粮食商号进行了突击检查,在一天之内逮捕了一百二十八个粮商,查封了大批存粮,同时宣布对粮食实行管制,偷运粮食属于走私罪,违者处死。下令全市各粮号禁止按过去的正常方法加工粮食,要求各粮号将各种杂粮混合在一起,掺上麸皮、米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