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响得更加起劲，我方士气大增，渐渐挽回了局面。敌阵中有人扯着嗓子叽里呱啦地大骂，虽然听不懂，但八成是骂天阙士兵的无能。

他们何止是无能，早就从我的视线跑出去了。

我军浴血奋战之下，敌军终于溃败。兵败如山倒，残军被冲散得七零八落，零零星星几拨人拖命而逃。虽然还未结束，但玄门乡胜利在望。

我坚持看到最后一刻血流漂杵，映得天边的晚霞无比绚丽。我心情仍不能平静，旋身面对穆谌，忘了还在和他怄气，急忙问道：“天阙为什么撤军？”

穆谌看着我，同样迷茫摇头。

天阙最不讲信义，临阵倒戈也没甚了不起。可这回未免太过了，走个过场就撤，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无论如何，我的思考很快又被高涨的欢呼淹没。我回过头，讶然发现高高架着的鼓面破了个洞，那士兵气喘吁吁，手上紧紧抓着半截鼓槌。

总结这一场战役，钜弋损失可谓惨烈，谅这十几年内都无法再发动战争。最大的功臣当属天阙，否则玄门乡即便会赢，也得是两败俱伤。

晚上庆功宴，我推说伤痛，不去了，另外差人告诉穆谌，让他代我去。我仍然不想同他说话。

这一天身上沾了不少灰土，背上也浸了冷汗。我在牙城内，趁着空闲，要了热水来洗澡。

我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中，周遭静静的，只有我拂动水面时，哗哗的水声透着寂寞。

“媚卿，你在吗？”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堂前传来。我仔细一听，竟是寻安。

寻安自从被丞相请去带路，已经不怎么理睬我了。应是丞相千里迢迢犒赏三军，又在最后提点了些，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今夜庆功宴上，有他一席之地。这时寻安只能来找我。

我歪过脖子，应了一声：“我在，有什么事吗？”

寻安的身影接近屏风来：“我好无聊，想找你聊聊天。”

“好，你等我一下。”我也正无聊得紧，遂从热水里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挽着湿发步出屏风。

寻安亭亭立着，我请她坐了。桌上的蜡透出白亮亮的光，我拿簪子挑了挑，一面笑道：“你这见色忘友的蹄子，这会儿想起我来了？”

她的脸腾地烧红，羞窘地别过脸，跺脚道：“什么见色忘友，我忙着照顾伤患呢！”

我在裙子下踢了踢脚：“我也是伤患啊，你上心了吗？”

“你不是不让我看嘛！”

“呦，还顶嘴了！”都说近墨者黑，寻安就跟了梁奕几天，这效果立竿见影。

寻安不再吭声，羞得将头低到胸前，可能在寻地缝。

我不再逗她，笑着伸手，从果盘里拿了瓣柚子，放到她手边。

寻安慢腾腾地拿起来，我又自己拿了一瓣，淡定地剥起来。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她捏着柚子，眼神闪闪烁烁。

“可不可以什么？”

她抬起眼，有点幽怨。

我幡然醒悟。丞相油嘴滑舌，而寻安天真单纯，两个碰在一起，寻安肯定经不起丞相撩拨。不知为何，我面前首先浮现的是斐羽那暴炭般的脾气。但我的骨子里就是锲而不舍向虎山，专一拣些富有挑战性的。我对她道：“我的做法是，喜欢就追呀，不合适是以后的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和穆谌……就是这样的吗？”

“我……”我张口却无言，歪了歪嘴，“一言难尽。”我忙着转移话题，眼睛四处张望，瞟见一旁嫩黄的裙子。恍然想起自从被那旱獭抓坏换下来，洗净晾干后便搁在那儿，边上还有针线包，想补一补但苦于没有时间。

我一跳一跳地过去，将针线包和裙子拿过来，道：“你不介意我边做事边聊罢？”

寻安不介意，反倒拎起针线包里的一块淡紫色清布面料：“咦，这个好漂亮。”

我穿针引线，瞅了一眼：“这是前些天一位将军夫人送我的，我缝了个荷包。”

“可以给我吗？”她将布料攥在手里，双眼亮晶晶地问我。

“……可以。”我疑惑地道，“可这么小一块，你要做什么？”

“我想绣个荷包，”她兴奋得红了脸，“送给丞相大人！”

我浑身一颤，针尖儿差点戳中手指。这孩子真是单纯得令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