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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先生

张伟又一次摸了摸自己这具羸弱的身躯,他并不会测骨龄,但没有隆起,或是过度消瘦的躯体还真是对标尚在发育的少年的身体。蓦地,他余光一扫,忽而见到右手手腕上系有一条小小的黑色细绳手链,仿佛原主常年佩戴,故因此没有他半点异样的感觉,而更要命的是手绳之中还缀着一颗乳白色的玉石。

他依稀记得,赵氏孤儿的故事分为两版,一为左传,一为史记。其中左传版由韩献子美言,国君归还赵氏采邑,赵武以十岁之龄复任赵氏宗主。而史记版则相对传奇小说了些,司寇屠岸贾以赵盾弑君之旧账问责赵氏,赵氏一族转瞬覆灭,幸门客程婴、公孙杵臼二人高义,为保庄姬遗腹子赵武求存,而不吝声名性命合谋。程婴假意出卖公孙杵臼藏匿赵孤,以公孙杵臼及假赵孤之死得诈屠岸贾,同赵武逃匿山中十五载,及至国主平反,屠岸贾一族伏诛,赵武成人,程婴才辞谢赵武,自戕入黄泉与老友相会。

联系起自身突兀地到来,原主的真名,黑色缀玉的手链,他仿佛真的穿越进《赵氏孤儿》的故事里。他凝视着那张尘封的木扉,心中蓦然有不安在翻涌凝聚,好似一直面外界,隶属于屠岸贾,蛰伏在黑暗里的刺客,就将展露出锋锐的毒牙来。

恍惚间前路仿佛波诡云谲,危机四伏。张伟强自定下心来,安抚着自己,春秋诸氏并存,绝不乏以国,以地,以先祖之名为氏者,至于名嘛,天下父母一般心,多为寄语,希冀子嗣出息一技傍身,这与赵孤重名的原主赵武,兴许不过就偶一重氏重名,正如自身名姓张伟一般烂大街嘛。他一壁开解着自己,一壁走向水缸。借着熹微晨光,张伟将脸探进缸内,那浅浅的水层正好映照出一张微有些模糊的脸。

定睛细看下,但见那张脸除却略有些憔悴发黑外,脸盘五官组合起来都可称得上不错,甚至隐隐有些出众超群,至于年龄,因其不尝蓄须,又无明显皱纹,张伟只能约莫确立在舞勺以上,而立之下。如若张伟记心不差的话,史记中的赵孤应在十五岁那年由韩厥韩献子平反,然后领命回到都城新绛或是故绛中,正好对应自己这张脸年龄的范畴。

下意识回忆着赵孤的情节,张伟连忙摇了摇头,将这想法赶紧挥斥出去,自个中学一个班里还能有四个张伟呢,年纪相仿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想虽是这样想,可总得搜罗出证据方能证实,他愁得实在有些焦心上火,就要习惯性地一撩头发,可手方抚顶便感到不对,这原主竟然未尝蓄发,而是留了头短发?

无论《礼记》、《庄子》都有着越人断发文身的说法,原主是越人,而非是晋人?!在一阵狂喜充盈心中,张伟才记起文身这一说,立时掀开前襟一阵翻找。除却蚊虫叮咬留下的印记,身体上并无任何文身刺青,只能反复看到那右手手腕上碍眼的黑色手链。

没有文身,家境贫困犹自留有手链,再联系起有水乡泽国之称的吴越,以及自家近乎空荡荡的水缸,张伟悲哀的发觉,果然还是乔装的可能性更大嘛。天可怜见,皆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前生不算日日行善积德,也是偶行善举吧,怎得老天无眼,就狠心抛他来这儿直面屠岸贾、晋景公、栾书、三郤这等强人面前?他颇有些心灰意冷,隐约已默认了自己穿越的原主就是赵孤的事实。

而就在这时,板门被再度推开,胖大妇人端着一只陶碗走了进来,送至张伟面前。张伟双手接过,秉着自己既为赵孤,稍后还要给几名孩子授课的心态,试探性地对着村妇道:“多谢大娘了。”妇人忙笑着回应着应该的应该的。见着语言依旧能够传递,张伟也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接来的陶碗。

固然对原主与这方环境的贫困有过预料,可看着碗里那颗泡过水犹自显得蔫巴的青菜,张伟还是免不了微微一滞。对吃货而言,他不求小吃街那炸的酥脆香甜的芍面窝,内容饱满的肉夹馍,就是来一碗不加鸡蛋,撒上三十粒葱花,两颗花椒的阳春面也好啊。

当然苟且的永远是现实,为填肚腹饥馁,张伟还是将就对付着咽下了这不知名头的青菜。才一入口,一股泥腥味便扑面而来,接着苦涩的汁液顺势侵袭了味蕾,这霸道的滋味让张伟恨不得立马大吐苦水一番,但囿于妇人尽心为他烹制与肚子的不争气,张伟还是老实地选择嚼碎吞咽进腹中。不知是产生了麻痹,还是习惯了味道,这不知名称的青菜后续竟在他唇齿间冒出了一丝清甜的味道。

简单地用过早饭,张伟也没了滞留屋内的理由,只能随着妇人的步调,走出门外,走向这几千年以前的世界里。板门轻启,身离环堵,一座风沙拂面,难有青绿的贫瘠山村景象已霸占了张伟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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