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才来不久,安生日子还没过上就要被范围性地抓丁给推上战场了?!喜欢在历史中留意细节的他深切地知晓武功煊赫的背后是普罗大众的血与泪,是杜工部《石壕吏》下的老妪沉重痛诉,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底下奠基的尘泥啊。
大娘似是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出言宽慰道:“小武,别担心,咱们在山上呢,不是娄家庄那山间,你和你先生,还有我们,都会无恙的,官兵也犯不着爬山涉水地来找我们。”尽管大娘说得尚算在理,哪家官兵闲的没事背离行军计划上山,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为之悒悒然。
交代好约定如旧,张伟便匆匆辞别了大娘。其时夕阳沉落,万物朦胧,蒙蒙夜色如丝如缕般浸染了天穹,张伟一面踱步徐行,一面整理着纷乱的情况,尽管他兀自无法确切掌握自己所处在的世界究竟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段,还是似是而非的世界,从得来的信息分析都是毫无疑问的世道将乱。
若自身还处在赵氏孤儿的年代流势里,趋势就是由郤克不顾长逝次补,跃过知首与中行庚向景公力荐栾书为正卿开始,晋国内外就陷入了两方面的剧烈斗争中。对外先是与争霸老对头楚国围绕郑国后爆发的绕角伐蔡一系列战事,后是与背叛令狐之盟的秦军交战,再是确立复霸中原的鄢陵之战。
内则是先行协同荀、郤、屠岸贾以下宫之难扳倒赵氏,再整合六军十二卿为四军八卿以压制削弱韩荀,又策划阴谋致使晋公诛杀郤至,屠灭三郤,与中行偃携手发动政变,软禁国主而后刺死,迎立悼公孙周,杀死正值复兴原六卿十一家的胥氏宗主胥童,草草安葬助晋国再度确立霸主地位的国主,并为其定谥号为“厉”。
而即使不在赵孤的时代里,光凭他早间去往那户人家所见到的李青,沿路难见青壮,少小年纪就不得不帮忙干活的孩子,大娘这年纪却早早没了伴侣几点,也能推断出脚下所处的国家必然徭役繁重,战事多艰,不然何以这等贫瘠的山村也难以幸免?亦或者换言之,兴许正是因这样的强征才造就如斯荒凉。
而在乱象中,自个又能改变什么呢?任苦心孤诣,恐怕也只能换来一句自嘲无用的吧,然后以见证的方式逆来顺受。所以说,自个为什么没能坦陈地向大娘问明情势,来确立自己所处时代的锚点呢?居处特意留了门,张伟回到屋中当即取来水瓢泼了自己一脸,将悲观懊悔等情绪给悉数冲淡。
张伟耸了耸肩,重新收敛好情绪坐定,谁教自己笃信的是如《萤窗小语》里的“话到七分,酒至微醺,古朴残破,含蓄蕴藉。”呢,所受到的教导是《增广贤文》里更进一步的“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呢。历世情冷暖淘洗,存防人之心的顾虑才是成年人的必修课啊。
而且即便没有大娘确切道出,他也应当能依靠自己的学识来剖析出时代的锚点,进而如何保全自己的策略,嗯,应该吧……尽管他此前根据经验,依托于有限的线索以及吻合逻辑的臆想来进行推断而错判了不少,但那不是缺少信息和更进一步的线索才产生的抵牾吗。反正眼下局势还未崩盘,离入睡还有老久,足够他慢慢剖析以及制定计划了。
仔细回忆着晚间的对话,氛围从言及司马先生就开始变得不对起来,那位司马先生是谁,是镇上的乡老?不,既然以先生称呼,当是读书人,再忆及后者,是原主赵武的师传?
等等……除却自个的祖姓,与历史里只言片语得来的,张伟主动查阅过姓氏起源的仅有叶顾风云四个单姓,独孤司马两个复姓。前四者没奈何话本小说里都偏好以此为姓,而后两者嘛,则多数是兴趣使然,毕竟无论是美仪容,封柱国,嫁女为三代外戚的独孤信,还是在白起之前平蜀克楚,于庙堂上与张仪一较长短术的司马错;与尽心篇亚圣最后一叹有异曲同工之意,椽笔书下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迁,甚至包括三国蛰伏最深,使乱世归一统的老阴比司马仲达都是值得探究的人物嘛。
而当想起太史公,七十二列传里的太史公自序在其脑海中一闪而过——“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饶是张伟看过三传、吕览、史记等典籍,当初亦对这位程伯休甫相当陌生,后来经查证遂晓此人在宣王中兴阶段立下攘夷之功,得封大司马,后以官为氏,遂成司马氏之祖。
以国为氏者袭程,以官为氏者袭司马,二者的关联不由让张伟愣怔片刻。先秦姓氏分明,女子承姓,男子袭氏,故有氏同姓异可结姻亲,氏异姓同不可为亲家一说。而他一直记挂着的程婴属程氏,理当出程伯休甫一支。
那么在经历原屏之难,程婴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