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近夏至,白日就比黑夜更长一日。
张伟浑噩了许久,犹然不知这方天地的具体时日与算法,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谁叫史记八书里《律》、《历》与《天官》太过晦涩堂奥,又与前世标准的公历相差甚远,他读这两篇的时候难免虚应故事。他此前只听杜大娘说过上弦已过,结合自己来到这世界上的日数,大抵应在十五,十六日左右?至于月份,为了避免猜度,也只好靠着天气来自个揣测,反正这么热的天儿当不是五月就是六月。
细微的时间难以体察,又没有日晷来佐证,张伟只能凭着感觉白日越发漫长。秉着夏至越来越近,隔绝自己与外界的黑暗也即将越来越长,这几天里,他可谓反复的练习打熬着躯体,熟悉在黑暗中活动。
但习武也好,健身也罢,都属于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张伟至今还未见着实际的成效,不过在熟稔的地界里,他终于能做到反复来回奔走而不太过磕绊。同时藉由帮忙下地,格物致知,大略通晓了如黍、谷子、茭(jiāo)白、旃菜等粮食生长时的样式,而在粮食储备方面,他亦像是仓鼠一样努力屯食过冬,从平日蹭饭赠予里抠搜省下的干菜瓜果储放在陶盆里密封,置放在自己挖出来的土洞中。
又是一套动作做完,张伟还未抹掉身上的汗,门外就传来几声稚气的小武哥,张伟微微摇头,旋即将身上潦草的收拾一番便打开了门,三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守在门外,对他道:“小武哥,我娘叫你过来吃饭,说是有事商量哩。”张伟揉了揉领头的石头的头发,留下一句,“你们先回去吧,我等等就来。”
这几日间,他不是在杜大娘那边,就是在几个学生家里蹭饭,终于认全了草昧庖厨里的设施,也学会最基础的生火做饭。但成日白食蹭吃蹭喝又蒙人收留,他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恍惚片刻,走到墙角的枯树架子上,仔细挑拣出六片刻有箴言,微微有些枯黄发卷的桑叶敛平收好,打算充作礼物送给那几个孩子。
这桑叶上刻下字句,想是原主才持有的技艺,自他穿越过来,光是在沙地黄土里写下笔画繁多的籀文都需放大数倍,且歪七扭八,这等精细活计,尝试几次不成,张伟也就渐渐放弃了,他起先打算将其当作为珍奇货物,以此在日后逃亡的过程中来换取山村中不常用的铜板或者银钱,但假扮为赵氏宗族子弟的路子不通,在野径中穿行来逃避官兵的强征,貌似都没使用这物事交换的门路与机会,他索性将这物事拿出部分教授给孩子们,暂时作为对他们惕励和劝勉之辞吧。
准备好礼物,取来块碎布将身上汗液擦拭干净,张伟旋即推门而出,赶往石头家去。今日犹是阳光猛烈,暴晒酷热的一天,但孩子估摸着是习惯了,加之有心等着张伟,所以走得很是拖拉,张伟出门不久,便瞧见他们几个,也不知是相处久了,还是童趣忽而发作,他特意蹑着步点,小心缀着孩子们的背影,偷听着孩子们平素的闲谈打闹,“还得是我,昨个我可是在树上抓了六七只知了呢。”
看着一向憨厚老实的铁牛浑像只骄傲打鸣的小鸡仔,一旁的野驴也激起了胜负欲,他撇了撇嘴,约定道:“那今天再来啊,我不信还比不过你,我今天要抓上十只!”铁牛愈发得意的笑了起来,“那我就抓十五只!”素来稳重的石头却没平息昆弟间的拌嘴,而是扳着手指运用着从张伟那里得来的加法,算道:“铁牛七只,野驴六只,我和倭瓜都是五只,番薯三只,铁蛋两只,加在一起就是......二十八只,算上爹娘和小武哥就是一人三只,还多出一只,那只是给爹爹呢,还是给小武哥呢......”
正苦恼间,张伟从后闪出,一手搂住一个孩子肩头,对石头道:“给你爹爹,或者娘亲吧,先生不大吃这个。”接着又问道:“抓知了好玩吗?”听着熟悉的声音,孩子们此起彼伏响起一阵小武哥和先生,而后纷纷答道好玩。孩提的乐趣就是这般简单,张伟也被感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小武哥准备了这么久,是干什么去了?”随着不时的授课,他和孩子们的关系也在逐步拉近,且他又不好端架子,熟络开朗的孩子就喜欢唤他为小武哥,较为内向些的则依旧唤他先生。
张伟也不报施恩心思和劳什子仪式感,径将收好的桑叶取出,选定其中三片,交予过来的三个孩子,道:“喏,记得收好,别弄丢了。”孩子们纷纷低下头来,仔细看向礼物上的刻字,固然他们习字几日,认得偶尔几个字眼,可对多数文绉绉且张伟不尝传授的文字就陷入了抓瞎,连珠价请教道:“先生,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啊?”
野驴心野,有韧性且不服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