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浩与陆猛俨然未想许多,后者说不准是性子清冷,还是身体有恙,盛完鱼汤,找陆浩领了烤肉,向二人微微颔首,便走回帐篷里咳嗽起来。而陆浩则相当随意,拎着食物,自顾席地而坐,先啜一口鲜香的鱼汤,再大口嚼着流油的兔肉。
见二人有些放不开,他立时招呼道:“两位兄台,是觉着这油脂太腻了,怎都下不去口啊?”语态犹自亲近随和,李二根也放下大半顾虑,学着他盘腿而坐,狠狠撕了一口兔腿肉囫囵吞下,接着便称赞道:“陆兄弟这烤肉不单味道香,口感也是一流啊!”
与李二根粗豪的吃法相比,张伟吃得可算细嚼慢咽,弟兄俩如此迥异的习惯,也惹来了陆浩的好奇,“这位小兄弟是上过学的?吃相可比我们哥俩文雅多了。”说毕,还笑着揉了揉张伟的头。
“能上学谁不想啊,可惜我们这村里镇上就没几个有学问的。陆兄弟莫看他吃相文静,这小子小时候可是皮得出奇,纯是爹娘看不过眼天天教训他,他怕挨揍,才不得不养成了这个性子。”听着李二根那变相的揶揄,张伟也禁不住还以白眼,他总觉得李二根是在阐述自己的经历,只不过靠着皮实难训,才造就了眼下这个油滑模样。
兄弟间稍许打闹才是常事,藉由这小小玩笑,反倒让陆浩愈发相信二人是兄弟了,随之嘉勉道:“男娃吗,还是野一点为好,省得在外头受气遭人欺侮。”旋即又向李二根问道:“对了,唐家兄台,倒是忘了问了,你既在山上安身,怎的又冒着抓丁的风险来镇上,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吗?”
“使不得,使不得,我看陆哥儿应比我年长,唤我一声老弟就是,至于我这弟弟,你叫他小武就好。”讲究完了称呼,李二根才道:“说麻烦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就是村里人家没多少食盐用了,家里父母便催我兄弟二人下山买些回去。”
“就未多备一些?这日子下山可是危险得紧啊。”听罢,陆浩也问起了与张伟无二的问题,那厢李二根只是苦笑着摆了摆手,“陆哥儿想是从大城出来的,家中买的不是种盐,便是海盐,我们这儿的盐可都是人家亲手从卤地里刮出来练就的,一次也买不了多少。而且这事,本是由我和小武的大哥做的,结果没想前些时那些抓丁的丘八来了,我大哥也没多留心就被压着去了前线。唉,要不是瞅着集市的日子大哥还没上山,我们一村的都不知道这消息。”听着李二根的故事,陆浩也忍不住太息道:“都是苦命人啊。”
旋即站起身来,回了帐篷里提了个小布袋出来,递给李二根,“一番心意,唐老弟拿着吧。”李二根解开布袋,只见内里装满了色泽晶莹的青盐,连忙推手道:“这怎使得,老兄不是还要远行吗?!”
陆浩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我与家兄已留了些日用。难得与唐老弟投缘,你又受此横祸,权当行善一桩,若盐宗夙沙氏泉下有知,也当会为我嘉勉吧。”话说到这份上,李二根也只有半推半就地好言收下。
得了他人好处,关系升温之下,李二根也不复局促,“陆哥儿莫怪我这人心直,你是怎生沦落到这儿来的?”陆浩也不喜弯弯绕绕的,索性和盘托出道:“与老弟的大哥遭际差不离,都是被那些当兵的给害的啊,本来我家世代在北边住得安适得很,城里的官绅非要说前线打仗,要我们过去支援。连赵大将军和齐国都打不过的对象,这群天杀的叫我过去,不是白白送命吗,我与家兄一合计,便决定去秦国投奔族叔,结果赶路到蒲阳一带,方听旅人说起南边戒严了,我与家兄便只得翻山过去了。”
话固然说得直白,没有甚与国共情及使命感,张伟却觉着鞭辟入里,深以为然。自东周以来,层级仅有邦国与采邑,采邑之民若爱国甚于爱家,既是僭越1。且诗经之中早就记述民为战苦,不堪其劳的歌谣,不提《唐风·鸨羽》这类指着鼻子的痛诉,就是如名垂千古的情诗《邶风·击鼓》(bèi)里也暗藏着“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一类的牢骚。在这样的背景下,与国同心,共抗外侮,寄望无人逃役,仿佛都如笑谈一般。
而张伟作为一个异世的远行客,又不似清高了不起的小川哥走了大运,捡了个大父是上卿,父亲是名将,犹得君主信赖的蒙氏一脉苗裔当作兄长。他要入伍从戎,就是个随时冲杀在第一线的过河卒,还久疏锻炼,不尝受过军事培训,这要傻傻的应召出征,不是给人白捡军功首级当砍头家吗!
此话同样说进李二根的心坎里,他一拍大腿就附和道:“陆哥儿这话说得在理啊,国大家大哪有自个命大不是,我们村里以前好几户傻傻投了军,结果死后连抚恤都被上官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