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也未理会缘何南逃不至齐国,而入北部多山的晋国,主动为张伟释疑道:“小兄弟应是来得晚些,有所不知,之前不少燕国人就因战乱的关系逃来我们这儿,以为好不容易寻到个安生地儿,结果没想前些时那些兵老爷来了,就都被捎带去了前线。我们这庄子里的人啊,都是托老爷的福气,不是老爷把那些官老爷伺候得舒服了,我们也得像外头的流民一样,给拉到前线去咯。”
以为历尽艰辛,逃出生天的黔黎却转手被拖上战场,沦为炮灰,无论怎么想都是如黑色喜剧般值得悲悯的事情,然而那管事俨然没有恻隐的情绪,说毕则向张伟招揽道:“小兄弟,小兄弟,我观你这般勤快,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庄子这边?你不妨自己掂量掂量平日当脚夫挣得如何,辛不辛苦。不若来我们这儿,有老爷照拂不说,还差事不多,月钱不少啊。”
估摸除却在金钱层面让领军的将领安生外,这大户还往里填了不少仆役臧获进去,不然这等肥差何以在外头招人?未想无心之下,机遇是一份接一份,张伟也未潦草给出答复,只道:“叔的好意俺看见了,俺先回脚店把押金和报酬给索回来,再行考虑考虑。”
要论待遇论处境论辛勤,这头无疑远胜脚店多矣,管事根本不怵张伟回去思量比照,也就对他好声道:“那你回去好好想想,要觉得叔这建议可靠,你就过来和门房说找叔,叔带你去见老爷,再签份契约。”张伟微微颔首,挥手道了声再见,便往脚店走了回去。
方出庄园,走入田垄里,张伟便不禁摇了摇头,他一个储备妥当就打算南逃的人,又怎会去签下契约当长工?再则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厢疑似有仆役填命的前鉴在,还是小心为上啊。然而当其走出田畴,即将回到连通镇上与庄园的白地时,却听得左近树丛里有人正在问话,其问道:“可准备妥当了吗?”
他张伟也不是爱听墙角的人,然而树丛里冒出的下一句话便教他步履一滞,悚然而惊,“廉爷,您也知道,前些时官爷们来了一遭,咱们这儿是真凑不齐您要的骟马(shàn),可否再宽限宽限些时日?”
“他们掳了骟马不假,健壮的驯马不还有的是吗?”这话说得,直教另一人犯难,他踌躇片刻才道:“驯马少了,往后骟马也会少了好多,而且都是些品相不佳的驯马,也就卖给山草凑合及给骡子出力气,您这身份也瞧得上吗?”那廉爷嗤笑一声,“这有什么瞧不上的,世道都要乱了,不得及早备些周全,你也别诓我,前些时不是燕地来了一帮驯马,你们家老爷就急不可耐地收入门下?”
即便关键词汇刻意以隐语替代,可张伟毕竟国学常识尚算不错,加上亲临过周遭与脚店一趟。左近贫瘠得几乎不见走兽,遑论于牛马?而比起常见的牛马而言,驴骡可都是贵族才能赏玩的稀罕物,基本不尝普及。倒是原始质朴得以双脚丈量大地的背夫和勤恳的山农才更似是畜力。因此稍一联想,就可推测出骟马代指男性,而驯马代指女性,山草代指贫家,而最显贵的骡子则代指豪族,这二人商榷的事件则是关乎人口贸易的黑色产业。
“廉爷说笑了不是,我家老爷胆子就算再大,也不敢撄怒官爷,有人不交啊。”那廉爷沉吟片刻,忽而念起了文人品藻,“燕、代民俗懁急(xuān),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追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鸣鼓瑟,跕屣(tiē xi),游媚贵富。1”
虽不明其吟哦用意,另一人也只得赔笑,任那廉爷缓缓道出真意,“束手待毙,就是这山上刁民也不兴,遑论本性懁急的燕人?且你家老爷秉性,我素来知晓的,其好美人,尤好人妻,岂有见至美而拱手之理?依他阴鸷,无外佯作好心收留流人,再暗使手段使其负债破家,以赘变卖妻孥,子子孙孙为你朱家奴役,是也不是?”
有道为尊者讳,为尊者隐,既在他人门下,自然不敢说道主人家是非,另一人便只好沉默,由着那廉爷继续道:“说多容易伤着情面,这样吧,你同老朱说三百只就够,不论是骟马还是驯马,一应照旧就好。”
“廉爷…这三百只身体康健的,镇上和左近村子哪里凑得齐啊,烦请您高抬贵手。”那廉爷似是已被他一再地讨饶弄得厌烦,冷声陈述着自己的要求,“别再这腻歪了,说破天也是三百只。你不妨回禀你家主子,我廉三儿既能让他发家,也能让他破家。”只是狠话过后,依然有甜枣钓着,“你也不必太过着急,这批牲口下个月再开始筹措也不迟,这一来前线保不准有个着落了,二来吗,缺失的牲口总在外头有个回缓的时机,但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