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并辔而行一刻有余,二人反倒率先回到赵毋恤的别业,唤家奴打开角门入内,赵毋恤只留下一句,“限诸子于一刻内穿戴齐整至主厅议事,再将我马匹喂饱,稍后带到一进庭院等候。”家奴方躬身应诺,再抬头时,赵毋恤已与肥勇径往主厅去了。
主厅在一进,内宅则在三进,待一众家奴奔赴进内宅,敲锣打鼓唤醒一众公子,惹得鸡飞狗跳时,时间已剩十分钟不到。到底锦衣玉食都是父亲供给,一听是父亲吩咐,几位年长的公子难得没有甩脸子训斥家奴,麻溜地穿戴好衣物,往主厅赶去。
赵嘉乃系大宗冢子,年已十七,不单娶了正妻,侧室亦是纳了几房。外间家奴一阵敲锣打鼓时,其刚在爱妾地服侍下沉沉睡去。忽而嘈杂尖锐的金铁声传来,将其从熟睡中吵醒,他揉着发痛的额角粗声道:“外间怎么回事,是走水了?”
贴在一旁的妾室比他醒来得要早,立时为郎君道出原委,“是父亲…”称谓方脱口,便被赵嘉厉声打断,“你也配?叫宗主或者老爷。”妾室低声应了句是,继续道:“是老爷吩咐众位公子一刻内去主厅议事…”听完紧要又不待妾室说完,赵嘉一面从匡床上爬起:一面埋怨道:“听见了还不赶紧来知会我?”
妾室不敢交口,连忙也起身服侍起穿戴来,伺候间上方又是一阵迫切地催促,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外头吵闹宁静下来时分替郎君完成了穿戴。赵嘉推开门扉,也不阖上,但见屋外人群已散,嘴上不由不满地嘟囔着责怪的话语。但说是如此说,他步上却是突出个不紧不慢,反正他才是大宗嫡长,稍有延误,父亲想必也会理解。
赵嘉不疾不徐地向着正厅进发间,将出三进时却突然有一貌美的妇人叫住了他,斥责道:“孽子!身为嫡长,反而落在最后,成何体统,要乃父怎生看你!”目光瞟去,但见母亲竟当着一众侍从家奴面前教训折辱于他,赵嘉不由神色一沉,神情阴鸷,缄默着扮作小跑,直至后方的人影无踪又放缓脚步,款款向正厅而去。
大抵一刻左右,他终于来至正厅外的庭院,却见一众昆弟皆伫立在外等候,他不禁露出轻蔑的笑容来,来得早又如何,还不是要等自己到来方能开场?只是待其走近门边,守卫在门外的肥勇却挡在面前,一派冷漠地道:“家主正与周公子议事,长公子还请自重。”区区策名委质的家奴也敢有胆阻拦自己?但更令他糟心的是赵周那厮凭何能先于自己与父亲晤对,莫不是那厮走了狗屎运得了父亲青眼,要任用他为掾吏或将校?不,万不会如此,定是仗着同为大宗的情谊,替那个罪人向父亲缓颊脱罪。
想到此处,他心情不由稍稍好转起来,任赵周那厮巧舌如簧,又怎能挽救那百死莫赎的凶徒?这可是赵氏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敢对同族同宗犯下累累血债的元凶,族中可是不知有多少人殷切盼望着其被酷刑处死啊。反正赵周的举措只是徒劳,保不齐还要被父亲责罚,他也就学着昆弟们安心等候,静待那厮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时再做嘲弄吧。
但俨然超出他预料的是,里间既无寒暄,亦无怪罪,有的只是赵毋恤长时间地打量。久久被长辈审视,尚值年少的赵周也颇为不惯,开口打破沉默道:“侄儿是唤您宗主为好,还是叔父为好?”赵毋恤轻轻一笑,对这样轻微地试探并不介意,“就唤叔父吧。”
有叔父的称谓保底,赵周不由宽心不少,遂壮着胆子提议道:“叔父,还请恕侄儿无礼,有道父债子偿,我晓父亲罪愆虽百死亦难辞,然严君高仰,义方铭心,吾既踵武堂构,理当克绍箕裘,干父之蛊,其过亦同理,烦望叔父网开一面,容吾代父替死。”
“尔心固可悯,然尔父过难抵矣,况族人不相饶,又为之奈何?”赵毋恤幽幽叹息一声,赵周辞色却不见放弃,他俨然已有过预案,语声铿锵道:“若不得替罪,敢问叔父可有功过相抵,折衷之法?”
“功从何来?”
“从宣人处来。”赵毋恤不由饶有兴趣地再三打量起他的脸庞,如说对这个侄儿最初的印象不过傻大胆,重孝道,现下倒是有几分歆羡长兄,育得一充闾麟趾,竟绪主器,遂起了考校心思向其问询道:“宣人缘何会来?”
“说穿不过是拾叔父牙慧,叔父苦心孤诣,筹谋布防,不是断定宣人必败知氏与代国吗?且我从南方而来,亲见沿途疏落,反而益是临近晋阳人烟益是辐辏,至得悬瓮山中,更见鸟雀禁绝,直木尽伐,巨石无踪,如非叔父授意布置,又岂有他人胆敢妄为?”赵毋恤微微一笑,他并不反感这种略带小聪明地讨好。
同样,他也不反感这委婉的劝谏。历来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