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坐于客房外的石阶上,张伟思绪犹自恍然一片。
随昏暗的夜幕被破晓的明光洞开,盘踞于脑海不去的抽痛终于舍得暂时消停下来,他徐徐揉着紧皱的颡眉,忍不住长长浩叹一声。打从那夜闯入庄园花厅算起,迄今已有八夜八日之久,然试图动用着那类似于“旁观”能力的后遗症犹然在恣虐不休,每当夤夜时分,彷如翻江倒海的剜心痛楚必如潮信涌来。
但也许疼痛才好,唯疼痛遍布脑海,他才不至有暇思虑,有暇回忆自己到底有多无能。分明,分明自穿越以来那些无由的馈赠已经够多了,聆听通译各族之声,通识文字写就之法,轻捷而长足的新身体与脚力,暮色下如流水般超然物外,思绪独明的高蹈境地,可他偏偏却像极了他那个时代“明明知晓很多,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的自嘲一般,竟甚至连自身重视的两个孩子都无法安全带回,与之团聚。
“先生。”正自责间,身后忽而有清澈稚嫩的童声响起。
多数人总在背地里舔舐伤口,于在乎的人面前要强,张伟同样俗气的概莫能外。即便境地深陷泥淖,荆榛横断前路,伤绪扰怀乱心,他也不欲将此无谓悲怀作苦酒,浇灌于青涩的果实上。于是抿紧的双唇拼命向上扬起,强挤出灿烂的笑靥来,不料这番努力换来的却是一句吐槽,“先生,你这样笑得好傻欸。”
为安慰自己抽抽的腮帮,张伟毫不客气地就是一板栗还击,可将至铁蛋头顶时,心却蓦地柔软起来,改为揉乱他的黑发。孩提总是在大人不经意间学着前方的身影就一夜长大,以至张伟险些迟钝得未能发觉,彼时的顽童正效仿着长兄的模样宽慰开解着大人的心结。本来未领会还好,一想得通透,源自张伟地作弄越发刁钻,直惹得铁蛋一阵嬉笑地避开脑门上的魔爪,连连退让后才好声道:“先生,当修习了吧?”
“急什么,你早饭还未用过吧?”兴许是歉疚所至,打从石头被那些歹人扣押开始,铁蛋便少了嬉笑,绝了叫苦,每逢晨光熹微便跟着自个儿开始修习。“昨晚还剩了半张饼,我已经吃过了。”张伟暗暗皱眉,由饱受双亲娇惯而忌口挑拣的“小少爷”,到“小乞丐”般不禁滋味冷硬,短短半月,时光已在稚子身上镂刻太多太多。
“正长身体的时候,光吃这点怎么成,再吃一顿吧。”言毕,不待铁蛋拒绝,张伟已快步走进庖厨,料理着小菜与清粥。托累日磋磨练就,张伟烹调的手艺日渐精湛,不消多时,一碟蒸熟的肉干,脆爽的咸菜与散发着清香的米粥已然齐备,送至铁蛋身旁。
方愁眉苦脸地咽下最后一点米汤,捂着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铁蛋的神情又变得雀跃起来,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先生,是时候了吧?”与他一道用完饭的张伟,则不急不换地收拾起餐具,“我不是说过,饱腹时不要剧烈运动吗,且耐下心来。”
任张伟苦口婆心似老妈一样喋喋不休,铁蛋却只是鼓着脸,而后时不时地问上一句“好了吗?”固然张伟认同习武趁早,拳怕少壮等理念,然一无良师指导方法,二无充足肉食供养,他便只好压抑住铁蛋亟待变强的欲望。把将息的时间维持在两刻左右,天边微明晨光亦渐次显亮,张伟遂拍了拍铁蛋的头,走向庭院开始每日必行之锻炼。
跑圈,蛙跳,出拳,踢腿,一遍遍反复枯燥的动作来回训练,直至力气涓滴不剩,浑身散发着热烘烘的汗气与酸痛时,为期三刻左右的晨间锻炼终于算是暂告一段落。“都讲过好几遍了,不要…逞强,也不要急着…歇息。给我起来!”就如打铁锻剑一般,一味将剑身爇烧锤炼只会刚过易折,还需浸水埋沙淬炼以适应,再更进一步反复焙烧锻打,方能陶熔出坚实而又锋利的剑啊。
硬拽着铁蛋的后襟将其拉起,绕着庭院走了两圈,张伟急促的气息也顺着步点平缓下来,“锅里还有好些粥,午饭便将就着热下用吧。”
“欸!”
“欸什么欸,晚上如果如果我没能及时回来的话,就再对付着压点饿气,等我回来再做些些好点的予你。”张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终于使得铁蛋寂寞地嘟着嘴,勉强咕哝了句“那好吧。”旋即他又关心起张伟:“先生今天这么早就走,还要晚些回来,到底是去哪儿啊?”
“往后应当都得晚些了,这几日是去徐家村,后面便不知道了。”是出于牢落,需要人陪呢,还是对自己不得不做的差事厌恶鄙弃呢,总之铁蛋忽而陷入恍神而沉默起来,张伟只得一遍一遍从顶到颈抚摸理顺着他柔软的发,“安心吧,再过些时日石头便能回来的,届时徐家村也好,还是外面的大城,先生总会带你们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