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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赤地

渍与风尘,再横陈于幽暗的墓室里。然后静待着石头由昏睡中醒来,让他再看一眼令他无比惦念的,又为他付出性命的梁姐姐。

傍晚熏风南来,夜渐清冷昏黑,泥坑里招展的血色罗裙似是这暗昧世界里的唯一亮色。

此时,静谧的荒原里多出一道微弱的呻吟,张伟扭头看去,苦候许久的石头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他连忙趋步凑近,搀扶起他纤瘦的臂膀,探问道:“好些了吗?”尽管脑海兀自昏昏沉沉,可不想先生担忧的石头还是微微颔首,以轻微的鼻音作为回答。

“那便起来吧,送她最后一程。”在张伟地扶持下,病弱的石头倚着先生一步一步走向墓室旁。似倚闾又似陟屺(zhi qi),石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里面待他温柔和善的遗骸,他强忍着未尝啜泣,眼泪却不声不响地泛滥而下。如是伫立凝眸半刻之久,石头方拭去面上的泪水,对张伟道:“先生,陪我封丘吧。我想梁姐姐安详地去往黄泉。”

固然张伟不通这厢习俗,却也领会了背后的用意,坟者,左土而右贲,贲则通愤,遗憾也好遗恨也罢,尽随黄土湮没而覆盖,让逝者安宁无争地往生极乐。他牵着石头,来到一旁的土丘上,将高垒的黄土一寸一寸倾倒进墓室里。

看着墓室满满当当地变为平地,彼此就此阴阳两隔,来到这陌生世界的张伟第一次当起了文抄公,以原主赵武少年清越的歌喉,唱起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挽歌名篇《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歌声悲切,引得石头注目而来,张伟则摸了摸他的头,向其简单开释道:“这是挽歌,有安魂引灵之效,若你想念起亡者便为她长歌一曲吧。”其实际效应,大抵就如这“封丘”的习俗与孔夫子改坟为墓一般,固然初衷是为周游列国的游子立一醒目的标识,可也同样是为迷途的魂魄指引出归处,回到安宁的怀抱里。

石头懵懂地颔首,却也听懂了其中暗藏的哀悼与怀恋,于是效仿着先生,以童声唱起凄怆的清歌。唱完一遍后,又是一遍一遍,直至声音沙哑,高声唱过七次的石头方才停歇。张伟又如何能不明白,石头不仅是唱给他的梁姐姐的,亦是唱给火场里被烈火焚噬的母亲与众昆弟的。

待石头哀伤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暮色已席卷了天际。囿于知氏战败,宣人兵临晋阳,加上一干青壮犹在等缘由,他并不敢让石头回石溪镇去将养。而就在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微妙的不对,才想起铁蛋还在等着团聚,连忙抬头颙望着夜色。月出于东山,正值酉戌之交,不出意外,已是错过了约期。抱着铁蛋还固执守在那儿的想法,张伟招呼一声,当即带着铁蛋往路碑处赶去。

所幸石头方初是往南而来,二人已在荒原上,未用多久便看到月色下蹲守在路碑旁的铁蛋。甫见大哥,过往素来不怎么亲昵举止的铁蛋径冲上前去搂抱,眼泪已流淌下来。石头拍了拍他臂膀,回以温和的微笑,才令他松开拥抱,对着张伟好声唤道:“先生。”

然后才解开自己带着的包裹,将些干粮熟食递与两人。张伟一面接过,一面对他们述说道:“我听人说,宣人已攻克代国,迫近晋阳了,恐怕不日就将打到这儿。咱们得一路往南,去王都绛城,或是郑宋,才能求得庇护了。”两个孩子不通军事,又从来未尝下过山,自是俱以张伟为主心骨,纷纷颔首问道:“那先生,咱们现在当去哪儿?”

“先往南边的苟家坞去,歇息一晚,咱们明日再赶路。”依言向着苟家坞紧赶慢赶,可苟家坞的距离犹是那般漫长,没三四个时辰轻易到达不了。行过戌时,夜色愈发昏黑,唯渐渐攀上中天的明月飞彩凝辉,两个孩子纵强忍着困乏,也已睡眼朦胧,脚下挪不开大步了。

而在张伟眼中,皎洁的月宫一点一点被幽影所吞噬,那熟悉的诅咒兀自如附骨之疽纠缠着他,张伟吐出一口浊气,未尝理会蚕食着视野的暗昧,镇定向着孩子们道:“就在这边将就一晚吧。”早在从李家村下山开始,孩子们就习惯了露宿荒野,一听先生地吩咐,立时就倚着树干,睡在白地上。

待孩子们逐一合眼熟睡下,直视着阴森静谧的夜,再无需摆出可靠大人模样的张伟,心底郁积盘亘着的负面情绪终于涌上心头。也许是火场里的光焰太过浓烈,自己又在半道中昏厥,明晓熊熊烈火吞噬掉的性命要远比庄园里的残杀要多,可带来的冲击感远没有早上经历来得猛烈。

固然以理智压倒恐惧,不断暗示安抚着自己,可害怕与绝望这些类人类生来就有的情绪不住在脑海里蔓生疯长,似是预兆般提警着他,在这个无比动荡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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