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即使在这荒凉的地界与同类重逢,也未滋生出丝毫的喜悦来,反而以冰冷的言语对张伟道:“杀了我!”
与其让饥饿与病变一点一点蚕食朽迈的身躯,不若痛快地以一死了结吗。扪心自问,设若自身遇到相同的景况,恐怕也会作如是想吧。只不过想归想,一涉足实际要亲手结束掉某人的性命,张伟便只能望而却步。
恰在此时,铁蛋抱来一筐深绿色纵纹的植物,向张伟问道:“先生,这个可以吃吗?”来到这个世界,扎根在田野里观测那些生长期与成熟期的作物也就寥寥几日,源于农家的孩子尚且不晓,他又从何得知?似是为激起少年的凶相以达成夙愿,老人目光瞟来,嘴里便冒出尖酸的讥诮,“浇漓之世里,为人师表竟这般容易吗?不通农事的货色都能厚颜出任庠序里的先生了?”
固然对这老头儿抨击先生感到不快,可他毕竟知悉箩筐里的物事,铁蛋还是摆出一副诚恳请教的面貌,对着风瘫的老人问道:“老爷爷,您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老人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甫听求教,直言道:“芣苢。(fu yi)多半是这群小畜生将这视作药物,才没有一并带走。”
这熟悉的名字传入耳畔,张伟立时接过箩筐,匆匆向着后院的庖厨走去。老人却不禁嗤笑一声,眼看他故态复萌,仿佛又在嘲弄先生,石头也懒得搭理他,于是场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借助午间明丽的日光,站在庖厨前的张伟放下箩筐,从中取出一株芣苢仔细端详——其根茎若芹菜般呈浅白至青绿色,叶片若樟树般为椭圆形,边缘还有着细小的锯齿,穗则是浅黄到深绿色不等。
一想方初读《诗经·周南·芣苢》下的注解可食二字,张伟立时抱起箩筐,走入厨房。可当步入其中,看着光秃秃的灶台,张伟不由得一阵傻眼,周书不是就兴怜贫恤老,吊民伐罪那一套,怎的“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连薪水这等简单的抚养都欠奉,甚至还要把那一口铁锅都给扒拉个干净。
不过念及这动荡世道下,人人逃避战祸自顾不暇,秩序逐步走向崩坏,张伟也就释然。只是当他抱着箩筐,走回厅堂,莫名见氛围变得分外凝重,不由出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那个,我先去旁边那家的厨房,老人家就托你照顾了,铁蛋。”
面对先生地嘱托,铁蛋唯有颔首应诺,压抑着饥饿,礼貌地与瘫痪的老人相处,“小子,给我倒碗水来。”应付着支使,在厅堂找了一圈,铁蛋才在边角里寻到水缸与陶碗,倒了半碗送与老人。
“一看就是没做过事的,手脚都不利索。”强忍着刻薄言语的嘲弄,将陶碗递给老人唯一还算自如的右手,他却因老朽如同接过烫手山芋般颤颤巍巍的,将大半碗水泼在石头身上,无论怎样挪移也凑不近干枯苍白的唇,他索性松开拇指,任陶碗失去控制坠落摔碎,使气性般喊叫道:“不喝了!”旋即又道:“杀了我!”
深感老人古怪乖僻的铁蛋不知所以,甚至被惊吓出了一激灵,不知所措的他唯有在一旁着凉水,企盼先生或是兄长早点回来,替他结束掉眼下这不上不下的处境。然而见到他胆怯的模样,一心求死的老人并未烦人地纠缠着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对他感慨道:“小子,不要像我一样,连死都要人援手施舍。”便放空思维,注视着上方逼仄的天花与横梁。
压抑的环境终于在一刻钟后有所缓解,搜集完少许原料的石头寻觅着二人的踪影,来到这缄默的房中。看弟弟苦着一张小脸,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连忙凑近问道:“怎么了,铁蛋?”随后才发觉房中还躺着个如同尸首般一动不动的老人,“先生托我照拂这老爷子…”自家弟弟是不是个伶俐体己人,石头最清楚不过,将手中归拢好的食材交给他,随口道:“我来吧,你去将这些交给先生。”
铁蛋应诺一声,立时欢天喜地地去了,石头则取出一块布帛将地上的残渣给收拢包好,重新倒了一碗水,送至老人唇边,“老人家,喝口水吧。”不料真将清水送至老人唇齿间,老人犹自选择抿紧双唇,闭口不饮,待石头稍微收回陶碗,他才道:“小子,别浪费水了,你们既然不想污了双手,就让老头子一个人安静等死吧。”
喑哑的声音一如他朽迈虚弱的躯壳,让人心生恻隐,“老爷子,活着…难道不好吗?”老人虽想摇头,可萎缩的肌肉令他连转动颈项都是万分困难,他只好以嗤笑来代替否认与斥谬,“你们还年轻,还可以对未来有着盼头,老头子这风烛残年又能指望什么?不要怜悯我这老头子了,你之善心对老头子并非针石也,而是实打实的笞楚啊,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赶紧滚吧!”话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