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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遗孤

总是要计较自身用度利益的。

“就独你王孟会做人?我们周济了,上头也没个丁点表示,难道自家父母不要侍养,自家妻儿不要照拂?我几个小酒都喝不成了,成日也就靠些米汤糊口!”人生在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张伟并不想他们为难,可刚想抽身,剑眉星目的王孟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他抛来一个可靠的眼神,然后对里间叫道:“我知道大伙都不容易,但由此至国都,尚有一两日之路程。且那些祭品年深日久的,拾去反而容易坏了肚子,总不能让历代公卿英灵见晋国子民举成哀鸿,横死于身畔吧?”

晋国独霸中原,繁荣阜盛两百余年,绝对脱不开这些埋骨的公卿政举,子民沐其恩德,自是与有荣焉,不愿令忠魂蒙羞小觑。见里间羞愧着沉默以对,王孟则再烧一把火,“稍后我便向头儿去请示,是福是祸,俱由我一人承担!”春秋之末,征召已不局于贵族百姓,大伙儿都是袍泽,且出身黔黎,里间语气缓和了不少,为其主动阐明里头的弯弯绕绕:“没多大用的,头儿不比我们,尚存着晋升念想,你纵向他明说了,他也不会怜你仁心恻隐,反要怨你不能秉公办事了。”打击并未挫败王孟,他立时道:“头儿要是惜身,我就再往上头禀告就是,诸公总不能让百姓死于非命吧!”

“唉。”里间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终是没再与王孟继续争论,轻轻打开了阖上的门,引着王孟与张伟走向后院厨房,为两人各盛了一碗野菜汤。院子里还有几名身着单衣的军士,各自箕坐在地,抱着粗陶碗大口大口地灌着热汤,人人面有菜色,也就好过难民一线,近距离见“民生之多艰”,张伟不由悄悄太息。怀着歉疚地饮完分去的野菜汤,他向着王孟与那两名军士郑重抱拳道谢:“来日若有机会,在下定会报答几位一饭之恩。”

拒绝了觍颜再留一宿的建议,又向王孟问明路况,张伟当即离开草庐,向着新绛而去。作为知悉历史之人,他当然清楚这讽刺的成因,当六卿逐步做大,蚕食旁支瓜分晋土,以至公室自留江河日下,积贫积弱,形成这般枝强干弱的格局。偏偏宣人特有的力量超逸高蹈,万夫莫当,四卿相抗不得,采邑民众流离失所,只能纷纷南下投奔公室。

而公室又非曩昔文襄景厉悼之盛时,无力肩负遍野哀鸿,便只能如而今这般放任自流了。只是当他星夜兼程照着王孟为他口述的方向,走过诸如赵衰,知罃,先轸(zhěn)等人的坟墓,又再行一日半,至正午时分,过汾水而见得新绛城内景象时,他才明了自己在臆想中,未免也太高看美化晋室了。

沿大开的城门桥迈过奔流的汾水,走进国都新绛之中,入目是脏乱的街道,与衣衫褴褛,远超于想想数量的难民。若是有序得排成长队,张伟也无从指摘什么,但眼前纷乱杂沓的景象有若染坊,东边一团黑,西边一抹棕的横亘在长街上,任他如何顺应着次序排在后方,队列始终没有向前行进的趋势。

眼瞅着粥棚的救灾无望,张伟索性离开了队列,向着街头去一探究竟。远远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怕他插队的难民,耳畔嘈杂却如法会道场般鼓乐齐鸣,他看到沿途不少尝试着插队与阻截的人影,亦看到了某些并非难民还厚颜排队抢食的泼皮无赖,更看到某些明火执仗逼拶着他人让路的畜生。

这丑恶的众生相几欲令他生出呕吐感,奈何长街太长,又没什么监管人员照看以扭转这几近崩坏的秩序。他于这时才突然想起,当前在位的乃是晋出公姬凿,这位晋国主君之生平举措,在历史中相关的记载姑且可以“夺权”二字蔽之。不提知瑶是否心存赵衰狐偃救危之念,欲使晋室幽而复明。出公即位不久,即与其互为奥援,支持其伐齐攻郑,又默许其对另外三家下令,割让采邑以光复晋国霸主地位。而在晋阳兵败,知氏覆灭不久后,晋出公借齐鲁之兵讨伐三卿不成,最后出逃至楚,病死于异乡。

若不惮以恶毒的角度揣测,兴许眼下这种板荡的局势,才是其深深盼望的?桎梏于身侧的正卿知瑶率先失势败北,威胁仅在知氏之下的赵毋恤又相继兵败,四卿靠不住的采邑百姓荡析离居,只有寻得过往霸主抚徕,以求活命。

固然张伟不愿以这般黑深残的角度去想,但无论是赵氏还是知氏都未传出过得到晋室援军的消息,还是对晋出公颇为刻板的印象,以及眼前洞开,大有解生灵倒悬之苦的城门,都从侧面喻示着其想要集权,意图削灭四卿,光复晋室昔日霸主的想法。

只是骨感崚嶒的现实,皆在阐述其志大才疏。一如他知悉的历史里,赵毋恤可派张孟谈挑唆魏驹韩虎,他又凭何不能再策反恒康二子?且三卿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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