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摊贩顿时舍了摊位推车,齐齐凑上前去。若非为生计所迫,谁愿当一尊泥胎木塑,任人撄锋嘲弄,于眼前跳踉搅扰?既然有人为他们的不忿而出头,应和蜂拥着他暴起发难兴许做不到,但发挥那老油条久历世情的经验,以人墙遮掩撑起一片帷幕,将水彻底搅浑,方便他无恙地撤离,履行着良心与本分,大伙还是能勉力而为的。
人人摩肩接踵,连衽成帷,举袂成幕,硬是在一众门客地痞中,挤占出一片空间。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在高声吵嚷喧哗,谁从侧方打掉了钳制的手,谁将张伟从尘泥中拉拽而起,谁把他推向人潮之中庇佑,谁又捎带着他去往血肉长城后。凡是见到他的,或是拍拍他的肩头,或是冲他明艳一笑,直至来到后方,终有人为其解释道:“小兄弟,痛快!赶紧趁乱走吧,莫给歹人抓住。”张伟也未想他意气之举,在众人眼中竟成了英雄,他那上涌的热血也渐渐冷却,再以本意束手就擒岂非白白辜负了一干好心。他立时颔首,借助人群蔽障,向句芒庙逃去。
“快哉快哉!”忽见晋公算计落空,以上代鬼谷为师,尊奉“逆之者,虽成必败”的张孟谈不由抚掌大笑,旋即看向一旁的赵毋恤道:“人心可用,宗主可见矣?”赵毋恤则若有所思,归纳道:“义之所往,道之所在,以利诱之不若以力佑之?”但这条脱胎于田氏再起的策略委实崎岖难行,毕竟想当英雄欲挽天倾狂澜,终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一着不慎,只会似那城下的少年般,再度仓皇逋逃。
所幸在那小畜生起身时,李二根已是仓卒地翻身护持,这才未被那干贱民给碾死。但饶是及时,朝他身上下黑脚蹬踏的也不在少数,迨至人群散开,他顽强地从地上爬起,业经是衣衫褴褛,满是污痕。可他却无暇打理衣衫,怒不可遏地向着人群喊道:“那动手的小畜生人呢!”
适才是怎生孝敬的,眼下就是怎生报答的,场间再度缄默,只是瞧乐子的人调转了身份,摆明的知情不报。李二根也不欲同一干摊贩纠缠傻等,气急败坏地喝令道:“愣着干嘛,找啊!”可为抱上公子那粗壮的大腿,一身财富已是上贡大半,又岂有闲钱经营打点同僚关系,又哪有让见钱眼开的地痞门客们买他的账?
尽是些逐利的王八犊子,李二根不由气喘吁吁地腹诽着,走向统辖此间的管事宗琛。这位大管事可是他费尽心力讨好过的,到底没让李二根失望,他招了招手,慵懒地对着其他手下令道:“快,找起来。”动员虽是召开,但俨然与说好的差使不符,是以一干地痞泼皮们仅是装模作样。
这般拖拖拉拉,人早就在庇护下逃走了,偏偏那肥猪宗琛给了自身个爱莫能助的假笑,李二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没那么容易!那侥幸活口的小畜生竟这么迫切地想死,胆敢在一众贱民前来削他脸面,他便成全他。李二根再不理会那群看笑话与磨洋工的贱种们,当即翻身上马,向着姬贞乾的府邸飞驰而去,任刺耳的嗤笑与奚落为他送行。
没了以旗徽开道所带来的身份便利,李二根在驰骋过冷清的街区后,不得不按辔牵马步行。但随着其渐渐靠近公子府邸,其脸上急躁的神色也冉冉缓和下来,毕竟他已在心中想好了绝佳的说辞,依公子那稀罕珍奇的秉性,就算那小畜生足生双翼,也是插翅难逃。届时,看他怎生炮制伺候那小畜生!
有门客的身份打底,将马儿寄放在外厩,李二根与门房通报一声,便从角门回到了宅邸之中。向沿路的使女问明了公子所在,李二根三步并作两步,即赶到公子燕居之所。但确实不巧的是,容貌俊秀,面显青白的公子正痴缠着某高挑妍丽的使女,情意绵绵地唤道:“好蓓儿…”所幸那使女一副待价而沽的矫揉姿态,没给主子轻易得手,不然演一场朝云暮雨活春宫,那遁逃的小畜生保不准已逃出城外。
任姬贞乾在素手上抚弄一阵,使女终于想到托辞,借机寻了个由头蝶也似的去了。李二根也不傻,又侯了一阵,才装作报喜地奔到院落,向公子汇报道:“贺公子,贺公子,小人为公子寻到罕物了!”姬贞乾犹是怏怏不乐,蓓儿这等丽人在侧却可望而不可及,远之如鹄,近之则去,又曷止他忧心萦纡?
隔了半晌,姬贞乾才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什么罕物?”见公子终于落套,李二根也娓娓道来,“小人尝遇一人,姓赵名武,不知从何而来,其每至一地,一地则沦为赤土丘墟。至小人乡梓,乡梓则为火场,至山下聚落,聚落则遭兵祸,每地白骨露野,唯其无恙不殆,故疑其为灾星殃神。”姬贞乾枯燥地打了个呵欠,有夙怨就明说夙怨得了,拿这乏善可陈的内容来搪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