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程暖夕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呆呆坐了很久。

整栋大楼的灯一盏盏灭掉，等到保安第三次过来巡逻的时候，程暖夕才支撑着早已僵硬的双腿，站起身来。

她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沉重来形容。

可是所有的事实真相，终究还是要流于真凭实据的佐证。

程暖夕咬咬牙，推门出去。

从菩提院带回来的那块菩提雪原石，此时就放在工作室对面的保险室内。

电子密码锁，人脸识别。

程暖夕打开门，走进去。

她伸手掀开绒布，看着上面一道道不完美的裂痕，想象着它本该在不久以后，以巧夺天工的设计展品的形式，完成它的使命。

那一刻，程暖夕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玉身，耳边想起父亲多年来的尊尊教诲。

他告诉程暖夕，珠宝匠人的使命，就是将一切天然馈赠的不完美，以相对完美的方式实现魅力和价值。

他告诉程暖夕，匠人最后的底线。

不抄袭，不赌石，不造假。

“爸……求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程暖夕咬咬牙，将带过来的凿玉器端在手里。

砰一声，砸下去！

自击点为中心，四散扩列的原石飞溅出无数细小的碎片。

程暖夕用手指沾着粉末，倒进一小瓶透明的玻璃溶液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捏在手里，把玩着，威胁着。

终于，溶液里呈现出的淡紫色，让程暖夕心中的最后一丝信仰，崩塌了！

菩提雪是一种通体晶透，精致名贵的上等玉材。

可是以它天然成分里所含的矿物质的比例，它们大多只能被造成大件的置物和把件，而没有办法打磨成精致的首饰例如玉镯，玉锁，甚至扳指和耳钉耳环之类的。

这原本是整个珠宝设计届的共识。却在十几年前，因一位才华横溢工艺精湛的设计匠人，利用硬玉水磨双螺旋的高超工艺，打破了这一不被人成功尝试的定律。

那个人，就是程暖夕的父亲程霖玉。

想当年，他用菩提雪微雕的一整套首饰作品横空出世，引领整个珠宝界的新潮流。

慕氏银楼也正因为这一款设计工艺，逆转了整个财务亏损的局势。

接下来，程霖玉将工艺作品申请了专利。成为慕氏银楼接下来几个年度里，最核心竞争力的明星品牌。

可如今——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一场闹剧。

从来没有什么天才，没有什么推陈出新的优秀工艺。

程霖玉之所以能够成功，之所以能够成为身负高超技艺，手起石来的第一人，只是因为他在菩提雪原石里加了一定程度的融钙类物质！

保留了原石的通透和光泽，又相应减少了它脆不可凿的硬度。

可众所周知的是，原石的价值恰恰在于它璞真的原始形态。

化学合成材质的添加，是设计界最不齿的行径。

好比为了提高钻石折射度和成色，故意添加了金属元素。

也好比为了保持翡翠的光滑流滴，故意添加水晶体。

程暖夕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毛孔都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