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的父亲都战死在长平,对秦国的恨都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深刻。尤其有人还提到了来赵国当质子的秦国公子,更是让他们立刻怫然作色。
质子其实就是人质,而战国时期去敌国当质子的一般都是国主的儿子。赵国当年多强大,连秦国都要乖乖的派公子来邯郸当质子。而现今呢?
越是对比,就越是让人难以忍受。
国仇和家恨叠加在一起,满腔的怒火让他们克制不住地想要找个怒火的发泄口,全部都变成了拳脚朝被他们围住的那个小孩子打去。
“打死你个秦狗!我爹都是你们秦狗害死的!”
“没错!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孩童,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也就不过是五六岁模样。他应该是经常被挨打,初时还有些反抗,但很快就识相地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弯腰缩成一个团,用后背和屁股来迎接拳脚。
小男孩只是旁观,听着那砰砰的声音,都觉得浑身疼痛。
他下意识地攥着身边的绛色铭旌,想要这及地的铭旌把自己藏得再隐蔽一点,他怕那些孩子看到他。他父亲不是说,长平之战都是因为他的出生吗?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做错了什么?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吗?
可不管他出生或不出生,又能改变什么?难道他不出生,长平之战就能打胜仗?赵国就能一统天下?
真是荒谬至极。
小男孩被父母苛待的怨气盈满胸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高声呼唤道:“这里!就在这里!快要打死人了!”
正好一阵阴风刮过,胡同外的铭旌猎猎作响,倒像是有很多人朝这边跑过来的样子。
那些孩童们一哄而散,立刻从胡同的另一边逃走了。只剩下被打的那名黑衣孩童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男孩偷偷地看了两眼,终于忍不住从铭旌中走了出来,走到对方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捅了捅。
那名黑衣孩童终于有了动静,他把脑袋从双臂之间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容。好在这些施暴孩子们也是年纪不大,拳脚也都没有太大的力气。相比之下,倒是头部被砸破膝盖还流着血的小男孩看起来更凄惨些。
“你也是被他们打的吗?”黑衣孩童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男孩,语带同情地问道。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
小男孩没听过这种古怪的腔调,但一想到方才那些孩子们因为什么而打他,就猜到了。“你是秦人?”
黑衣孩童眼中的光芒乍现,点了点头道:“对,我是秦人。”
小男孩虽然不懂对方的身世,但却也能看出来这黑衣孩童是以秦人的身份而自豪。
“你也是被他们打的吗?”黑衣孩童没有等到小男孩的回答,把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小男孩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回答道:“膝盖是我自己摔破的,头是被我母亲砸破的。”
“你娘为何对你如此心狠?”黑衣孩童吃了一惊,扶着墙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比小男孩还高一些,身材也更壮。他身上的衣服明显短了一截,而且磨破了许多地方,洗得都有些发白,一看就是旧衣服。
“她说她后悔生下我。”也许是面对着陌生人,很容易就把心底的苦楚倾述出来。只是小男孩还是太小,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的痛苦,语气十分平静。
他从来没有长辈可以撒娇,婢女们对他也是敷衍了事,兄长每次来看他也是来去匆匆。而且兄长自己也是个孩子呢,又怎么会照顾人?
在被父亲忽略和被母亲伤害之后,小男孩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期待。
黑衣孩童倒是有些感同身受,安慰他道:“我父在三年前秦军围攻邯郸的时候就逃走了,丢下了我和我娘两人。说是怕带我们走不安全,等他回到秦国之后就找人接我们回去。哼!可是已经过去三年了!他能不知道我们遭受什么吗?”
他这一串话说得抑扬顿挫,倒是有了些赵音,应该是他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他学得十分顺溜。
黑衣孩童应该是经常受伤,从怀里掏出来伤药,拉着小男孩到附近的一个水井处。打水清洗他的伤口,扯下自己的中衣撕成布条帮他包扎。
小男孩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呵护对待,受宠若惊。虽然婢女们也都在日常生活中伺候他,但用没用心他都能很敏感地体会出来。这个黑衣孩童也明显是头一次这么照顾人,动作都没轻没重的,可小男孩感到疼痛也没有吭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