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臂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半拖半架地弄进了仁济诊所。消毒水和廉价肥皂混合的刺鼻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鼻腔里。光线昏暗,头顶悬着的电灯泡蒙着厚厚的灰,光线昏黄摇曳,在刷着惨白石灰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几张掉漆的木长椅空着,角落里一张破旧的诊疗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硬、边缘磨损的白布。
“快坐下!快坐下!”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显然见过不少伤患,但我这副刚从泥泞和碎玻璃堆里捞出来的模样,加上失血后的惨白和眼中挥之不去的、近乎实质的惊恐,还是让她有些失措。她试图让我坐到长椅上。
“床……我能躺下吗?”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剧痛和后背的撕裂感。不仅仅是身体的痛,更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被无形之物盯上的冰冷恐惧,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沾满泥污血渍的衣服和簌簌发抖的身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行吧,快躺好!这……这怎么弄的?摔得这么重?”她一边麻利地铺开一块相对干净的油布垫在诊疗床上,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被她扶着,极其缓慢、痛苦地侧身躺下。冰冷的铁床架透过薄薄的垫子传来寒意,激得我浑身一颤。侧躺的姿势避开了后背最严重的伤处,但左臂压在身下,那钻心的疼痛依旧让我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从……楼上……”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告诉她真相?那只会被当成疯子丢出去。这兵荒马乱、怪力乱神横行的世道,一个来历不明、满口鬼话的伤者,恐怕连这诊所的门都进不了。
护士见我痛苦不堪,也不再追问,转身快步走向里间:“你等着!我去叫王大夫!伤成这样得赶紧处理!”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诊室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门帘落下,隔开了里外。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下来。只剩下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浓得发苦,钻进肺里,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示。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无声地摇曳,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拉长,如同蛰伏的鬼魅。
恐惧并未因暂时逃离那个房间而消散,反而在这陌生的、充满药水味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窗外街道上隐约传来的人力车铃声、小贩模糊的吆喝,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隔着一个世界。我的感官被强行拉扯回来,聚焦在诊所内部——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滴答。
滴答。
是水龙头没关紧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还是……别的什么?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想隔绝这令人心悸的死寂,但眼皮刚一合拢,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
深紫色的旗袍猎猎翻飞,如同招魂的幡!
无数条金线化作狂舞的毒蛇,勒紧我的咽喉!
衣柜深处那五双猩红的、充满怨毒的眼睛!
污血凝聚的鬼手抓向我的脚踝!
还有……最后那惊鸿一瞥,怨气中伸出的、指向我坠落方向的惨白手指!
“呃……”一声痛苦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身体因为回忆带来的剧烈恐惧而绷紧,后背和手臂的伤口传来更尖锐的痛楚,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摩擦声,就在我的正前方响起!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猛地睁开眼!
视线因为剧痛和虚弱有些模糊,但我死死盯住声音的来源——是那扇通往街道、蒙着水汽的、模糊不清的玻璃门!
刚才护士搀我进来时,那门……似乎是虚掩着的?
而现在,那扇厚重的、油漆剥落的木门,正在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内移动!
没有风!诊所里死寂一片!外面街道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它……在自己动!
一股寒气,比身下冰冷的铁床架更甚,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移动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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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一寸……
门缝在扩大!
昏黄的光线从门